做完了值日,蒹葭顺着青砖铺成的老教学楼旁的道,往校门方向走,在路旁迎春花稀疏的枝条缝里,她瞥见了大梧桐树下看书等她的苍苍。
初夏,天气说变就变。
还未等她叫苍苍,豆大的雨珠就开始砸落下来。天一下子暗下来。
你干嘛呢苍苍!赶快回家!
苍苍闻声跑过来,和她一起出了校门。
他们在大雨滂沱中你追我赶,快速奔向回家的方向。因为,他们从乡里的小学回到村子要赶二十里的路,晴天时回到家,有时天都擦了黑。
雨下得越来越大,跑到翠屏湖堤的时候,他俩已经成了两只落汤鸡。
翠屏湖涨水了,堤坝上了水,坝上的青草被淹没在雨水里。坝上散养着鸡鸭鹅猪都与他俩一个方向奔着要回家,堤坝上有的牛挣脱了桩绳,也在与他俩一个方向奔着。河滩上的芦苇丛已经上了漫腰身的水,青河似乎跟翠屏湖连成了一片。
他俩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在距离老槐树下家里大约一里地的弯道口,湖水把堤坝冲垮了,豁出了一个两边都露出黄泥的约有二米宽的深沟。天上的雨和沟里的水搅和着,在他们的眼前肆意的耍着威风。
鸡过不去扑楞着翅膀在空中,落下豁口深沟,不见了;鸭鹅也不见了;猪也不见了;牛的头露出一双眼,脊露出一点线,不一会也被冲不见了。
蒹葭冷的浑身发抖,嘴唇乌紫,雨水将她的头顶都淋湿了,从她头顶的发丝上水柱一样的顺流而下,她却舍不得将书包顶在头顶,她怕书被打湿。苍苍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两条光膀子上顿时冷的起了鸡皮疙瘩。
他俩朝向老槐树家的方向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用尽了力气喊得嗓子眼生疼。但是这喊声立刻被深沟里喧腾的水声掩盖了。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更没有人来。甚至最后,他们的喊声连彼此都听不到了。
天黑的更快了。远远的,他们都快要看不见大槐树了。看的清的只是面前的深沟里的泛着波光的水。豁口似乎更大了。
苍苍突然把身上的书包卸下,用力的朝深沟那边甩过去,书包在天上飞旋了几个圈,飞出几页纸,然后都落进了湍急的流水里,很快被冲走了。他没有成功,但是,他注意到了深沟对面的那几棵在芦苇间冒出枝杈的槐树桩。他使出了浑身的力量纵身一跃,刚好趴在深沟对面的黄泥上,脚在下面划拉着,试图摸索到一个立足点。但是,流水很快撼动了他,一个激流扑过来,他被淹没了。蒹葭拼命的大声哭喊,苍苍,苍苍,苍苍......然后顾不得一切跳进了水里。她只有一个念头,救起苍苍,哪怕自己淹死在这深沟之中。她在水里扑腾着,一个大手伸过来,用力的拉住了她。把她拽出水面。是苍苍。她见他一只手死死的抱着一颗槐树桩,一只手紧紧的拽着她,她顿时大哭起来。
苍苍,我以为你被水冲走了......
不会的,有你呢!
我真害怕你会淹死.......
不会的,这不是好好的吗?
苍苍把蒹葭的手臂背在他的肩头,他用力的爬上槐树的枝杈,他们终于脱离了深沟。
苍苍把蒹葭背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芙蓉和墨堂这时候才记起蒹葭没有回家。苍苍把浑身颤抖的蒹葭放在了厨屋的灶膛前,就急急忙忙赶回家去。灶膛里鲜红的火苗跃动着。尽管此时,芙蓉和墨堂在一旁数落着她,尽管此时,她还冷的瑟瑟缩缩,尽管此时,她的意识还在凶险的那个画面中惊魂未定,尽管此时,她还在对死亡的后怕中感到恐慌。但却是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一种莫名的斑驳的光在她的心头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