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莱伊人的语言从精灵那里借鉴了很多,但是一些原生词汇还是从部落时代流传下来的。就比如“乌尔斯”,意为“黑色石头”,至于这黑色石头究竟指的是铁还是煤,早已不得而知了。在整片大陆上,最优质与庞大的煤矿和铁矿都集中在这巨大的城堡周边,乌尔斯人又极其尚武,在缺乏铜矿又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他们一边与周边领地作战,一边改进自己的铁器工艺,又一边将整个领地变成士兵—工匠—农民三足鼎立的原始复合体。敌人的土地成了自己的土地,甚至敌人的后代都认为自己是乌尔斯人,于是最早的古典军国主义便在这里诞生了。不过,当乌尔斯人宣称自己的孩子从一出生便手握铁剑,走向军营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忘了,是先有黑色石头,才会有乌尔斯堡和乌尔斯人的。
乌尔斯人的领主寇瓦德·卡曼斯克,绰号“打败龙的男人”。据说他曾在少年时期从一条龙的嘴里救出了一名少女并且赶跑了这条龙,后来这少女便成为了他的妻子。乌尔斯人最喜欢直白简单的英雄救美,所以这故事也成为了近三十年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故事。三十年过去了,英雄虽不至于成为狗熊,但是身材朝着狗熊方向发展的趋势却愈发明显。
拖着庞大的身躯,领主大人怒气冲冲地走进了主堡的宴会厅,脱下厚厚的熊皮袍子随手向后一扔,全然不顾身后从破碎礁奴隶主买来的瘦小仆人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皮袍砸的踉跄。他坐到长桌最上首,将身前铁杯里的麦芽酒一饮而尽,然后靠在比他还要宽大的椅背上说到:“第六个,已经是第六个了,你不要跟我说是什么碰巧,我真不敢相信,奥康纳,我的士兵们难道都睡不醒吗?如果今天有刺客,他可以沿着这六个卫兵的路线直接来到你身后,然后用长矛穿透你的身体直接扎在我的脑门上,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身材修长,头发半白的侍卫长罗尔夫·奥康纳用他仅剩的右眼盯着自家领主的鞋面,他的声音磁性而又灵动:“伯爵大人,今天站岗的士兵昨天晚上刚参与了搜索克伦少爷的任务,只睡了四个小时就来换岗了,难免会打瞌睡。”
寇瓦德摇摇头:“我年轻的时候,打起仗来,两天两夜吃不上饭睡不了觉,这群孩子们还是差远了。”
罗尔夫不再说话,只是腹诽道:“我们哪能跟您比呀,我们顶多一出生就拿起铁剑,您干脆就是拿着铁剑生出来的,不然您母亲怎么会死于难产呢?”
“你去给我查查,这臭小子为什么会逃婚呢?没听说他有什么相好啊,平时任性可以,这次绝不能坏我大事!”
罗尔夫微微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刚要出门,却被慌忙跑进来的卫兵撞了满怀,卫兵踉踉跄跄地直接转向寇瓦德,慌张地说到:“大人,刚才薇蕾塔小姐带着她的卫士出了城门,守卫没能拦住!”
寇瓦德不知怎的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对罗尔夫说:“真是没一个省心的,你去带人拦下薇蕾塔,向她保证,婚礼一定会如期举行,婚后两家马上进行合邦并开始准备针对北海人的进攻,请她务必稍等几天。”
好像被传染似的,罗尔夫也打了个哈欠,同样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缓慢地走出了大厅,他没注意到的是,大厅内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脚步缓慢地倒下了,鼾声旋即形成交响。
夜幕降临,夕阳的褪去让本就充满了黑色元素的乌尔斯堡更加死气沉沉。宵禁政策下,除了天上惨白的月亮,能够给人略微提供一些光照的便只有数只巡逻队手上的火把了。大幻术师乌兰摩尔随意在街道上穿行,与巡逻队擦肩而过。不过令人惊讶的是,每当目送乌兰摩尔走过转角,巡逻队员们都会有些诧异,好像自己忘记了些什么,并且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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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自己刚刚身处洛丁路,下一秒却在巡视甜水巷了。
乌兰摩尔来到一家名为“露露”的酒馆后门,敲了几声,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店主提着油灯站在门口,他看到来人斗篷下的精灵长耳,刚想问讯,面容就已经变得呆滞,等到大幻术师进门,他机械地关上后门,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大幻术师乌兰摩尔上了二楼,进入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门关上的同时,他也直接趴在了壁炉前不远处的地毯上。
别看今天的幻术施法一顿操作猛如虎,他身上的魔力实际已经濒临枯竭了。并且他发现每次恢复魔力消耗的休息时间越来越长,在他广阔的知识海洋里,这表示精灵的寿命不久将走到尽头。
“最多还有五年时间,”他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道,“真想再喝一口魔潭水啊!”
是的,一切来自于魔潭,一切依靠魔潭。这是当年精灵极盛时代伟大的全能大法师杜森鲁尔·屠龙者说过的话。不过,到了现在,最后一批喝过魔潭之水的法师们都已经风烛残年,合格的继任者却连半个都没有培养出来,否则,如此重要的渗透任务怎么会连一个帮手都没有,而需要乌兰摩尔自己来完成呢?如果说当年看着龙族冲向魔潭,乌兰摩尔脑中只有悲壮二字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就只剩一种荒凉感了。
“但还是不能休息呀!”最后的大幻术师挣扎着爬了起来,用人类燧石打火而非手搓火球的方式点燃了壁炉里的柴火,又借着火点燃了蜡烛,看了一眼笼子里的信鸽,展开桌上长卷,用鹅毛笔开始书写:
“龙族灭亡后的初生者、精灵族的统治者、莱伊平原所有人类的保护者多隆维文陛下:
惊闻大毁灭师格兰达尔遇刺噩耗,悲痛至极,愿天堂赦免他曾经的罪行,如果地狱不愿赦免,那么希望所有曾被他杀戮的灵魂获得安息。
先祖水晶球已经用尽,本句之后的内容使用纸张以4号密文书写,请自行核对翻译。
我在乌尔斯堡的侦察活动已基本结束,经过对多人进行幻术侦察,并将侦察结果比对,发现情况较为乐观。格尼斯人领主拜兰德·克莱佩达由于缺乏继承人,于是同乌尔斯人领主寇瓦德·卡曼斯克谋划合邦,两家子女通婚,合邦完成后即整合兵力向世仇北海人发动进攻。此消息证明北方三家在今后将长时间无意愿或能力侵犯我族,北方威胁基本解除。情况落实后我将返回精灵城。
另,八百年前先祖山之战时我曾侦察到逃走的幼龙出现大面积心理阴影,于是借机施展了深渊幻术,并每日于梦境深渊中观察,如果他接近魔潭,则必定能于深渊中观察到。不过龙族对于幻术有天然克制,所以观察存在滞后,与我距离越远,滞后效果越明显。今天凌晨我观察到他以人类外形于梦境出现,这表明他的确被化为人形,且当时距离魔潭极近。由于衰老导致魔力退化,具体时间已无能力测算,请注意搜索。
大幻术师乌兰摩尔
先祖历19312年雪月13日”
乌兰摩尔放下笔,将写字的部分裁出卷好,缠绕在鸽子腿上,手捧信鸽,打开了窗户。信鸽回头看了一眼乌兰摩尔,然后带着这位老法师的近乎绝望的希望飞向了茫茫黑夜。
“再往东南走,就出了乌尔斯领地了。”头发花白的老昆特将视线从头顶飞过的白鸽移回自家少爷的身上。二十二年了,他经历了克伦少爷成长过程中的几乎所有事件。看看现在的克伦少爷,在领主大人和夫人的期望与教导下,他变得那样的英武与睿智,他孝顺父母,他待人和善,他克服了自己遇到的一切困难却从未有一丝离经叛道,他是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是所有青年男子嫉妒的对象。可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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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在前天他抛弃了自己美丽的未婚妻,违抗了自己父亲的命令,只带着两匹驮马跑出了自己的家园,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敢相信少爷能做出这种事情。
“您到底为什么要逃跑呢?”老昆特终于忍不住发问,“您看到刚才飞过的那只鸽子了吗,它的翅膀沾着鲜血,也许刚刚才逃脱老鹰的追捕,可是在它向往的天空,也许有更多的老鹰在等着用它果腹呢,难道自由真的有那么强的魅力吗?”
克伦·卡曼斯克从马上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把自己从小带大的忠仆,又回首向前:“刚才那只鸽子腿上缠着纸卷,它不是为了什么自由,而是有自己的任务。”
“您的任务是回去听从领主大人的命令,和薇蕾塔小姐尽快成婚!”
克伦少爷轻笑一声:“然后跟着乌尔斯一起堕入深渊?”
“深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克伦摇摇头:“你刚刚回家探亲,有没有亲人朋友告诉你,明年的粮食要上交的数量又涨了?咱们的领地多山,按照领地农民的数量来算,每个人平均的耕地不到十亩,粟米和小麦轮作,毕竟高傲的乌尔斯伯爵是不允许种土豆的,那是所谓魔鬼的馈赠。脱粒后的粟米不超过一千斤,小麦则不超过八百斤,就这么点粮食,要交上去四分之三,如果是佃户的话,还要付给军功地主一些,还要拿来换些油、盐等必需品,当然还要留种,那么每人每年平均分到的粮食还不到三百五十斤,我的老昆特呀,你每天只吃不到一斤粮食,够吗?”
见到老昆特一言不发,克伦继续说道:“成婚之后呢?合邦、打仗。好吧即便赢了,要不要按军功分地,要不要把这十二年多收的粮食逐渐减回去,合邦过来的格尼斯贵族要不要善待,投降的北海人要不要救济,而这两家的土地更加贫瘠。你以为做到这些就结束了?不,打倒了北海人还有更东边的势力,西边还有小石城、还有疯狂的赫特人,东南方向深林对面的精灵城屹立不倒,河湾人占尽了伦瑟河的优势,就算把他们全打倒,也只不过统一了北方,何况西北的牧主们每年都骑马来打劫。我们这种军功分地,整个领地只是一片大军营的狂热制度就是一个无底洞,它会疯狂吸收我们拥有的一切,直到把我们耗干。等到一无所有的时候,农民会造反,手握军队的小领主们会造反,乌尔斯的崩塌会把所有姓卡曼斯克的人送上绞刑架。”
“您可以劝说领主大人,您是领地的继承人,乌尔斯未来的主人,怎么可以选择逃避呢?”
“你是说走到他面前,再去讲这些我重复过无数遍的话吗?”克伦摇了摇头:“也许一个英明的领主可以听得进不同的声音,但这个声音永远不可以来自于他口中那任性的儿子。回去吧,告诉我父亲,我不向他提出任何要求和任何劝诫,如果我这只白鸽真的死在老鹰嘴里,那理应作为我伤害父母的惩罚。无论如何,我在乌尔斯领地的故事就到这里了。”
克伦·卡曼斯克将老昆特的呼喊与乞求抛在脑后,驾着驮马载着沉重的行李和一颗空乏的心继续远行。
多昂依旧坐在梦境悬崖的边缘,弥娅依旧站在他身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是的,如果你每天都和同一个人从夜晚聊到天亮,不用多久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曾听说,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依旧是弥娅打破了沉默。
多昂看着弥娅:“这句话的前一句,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
弥娅顿时有些尴尬:“多昂先生,我不是说您。”
“无所谓。”多昂摆摆手,回头继续望着虚幻的魔潭,自言自语道,“不过感觉这深渊却越来越虚弱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