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到的却是少年要离开的消息。
他已经同经纪公司谈好,即将出发去韩国做练习生,这一次回来,是来要作为监护人的她签同意书的。
对于女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少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在背后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一意孤行,不打算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我不会同意的。”
“是吗?”少年并不惊讶,只是把合同放在桌上,脱下了自己的运动背心,掀起里面的t恤,露出一片青青紫紫的伤。
“这是什么?”女人捂着嘴,一脸的难以置信,心里却浮现了那个可怕的想法,“他又打你了?”
女人又想起两年前那件事,眼前一阵阵发昏。
少年面无表情地把衣服穿上。
“我打电话叫他回来。”她愤怒得翻包的手都在颤抖。
“不用了妈妈,经纪公司的人一会儿就来,你知道要说些什么。”
少年还未成年,必须得到监护人的同意。
女人还想再劝劝他,于是苦口婆心地说了好几分钟,公司不够有名气;国内也有好的经济公司,不一定要到韩国去;他年纪还小,不能照顾好自己之类的。
但少年一句轻轻巧巧的,“妈,我已经决定了。”
于是她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个中年男人很快找上门来,递上名片给女人,说自己是星探,从半决赛就注意到少年,已经等候多时。
接下来就是按部就班签合同。
得知明日就要出发时,女人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端庄,脸色苍白地说要再想一想。
少年却已下了逐客令,斩钉截铁地说明日一定准时到机场,让男人先行回去。
男人从一进门就发现这对母子之间有些不对劲,怎么说呢?母亲虽然看似配合,但好像并不乐意。他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抛诸脑后。合同已经签订,自己的任务就达成了,至于其他的,原也不是他能干涉的。
晚上,少年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女人坐在客厅看着门缝透出来的光,犹豫了好久,还是播出了那个电话。
那个男人,自己的丈夫,儿子的继父,不知道又在哪里和那帮狐朋狗友喝酒,声音醉醺醺的,“喂——”
“江绍明,一杭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什么伤?我朋友都在这儿呢,你别给我乱说。”
女人一听就知道他不清醒,于是不耐烦想要挂电话。
那头却大着舌头撒酒疯,“老婆,你生什么气啊?是不是想我了?我马上回家。”
“江绍明,我们离婚吧。”女人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说完后不再管那头的反应,挂了电话。
男人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很重要的事情,但酒精使他的大脑变得迟钝,于是旁边的人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努力想了半天,傻笑着说是他老婆想他了,然后身子一歪,倒在了沙发上。他做了一个久违的美梦,梦到女人在等他回家,他好久没见到那样的笑容了,于是心甘情愿沉沦在那个梦里,却不知道,现实已经与梦境背道而驰。
少年是早上九点的航班,女人开车一路沉默地送他去机场,车后座里放着刚买的披萨,甜味弥漫了整个车厢,与车内愁苦的气氛格格不入。
在安检口,女人看着少年瘦削的背,欲言又止。
少年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她。他一直觉得,她从来不适合母亲这个角色,哪有母亲是那样的?用着堆满化妆台的名贵护肤品;衣柜里多得穿不完的漂亮裙子;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做头发,她永远活得那么精致少女,若不是为爱情折了腰,结婚生子这样的事情怎么也想象不到她身上。
可是此刻,女人眼里的担心就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得他生疼。原本,她若是再狠心一些,他就可说服自己毫无愧疚地远走高飞。
“小宝。”女人眼里有着疲惫的爱意,“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记住,妈妈是爱你的。”
男人第二天酒醒,终于想起妻子的那句话,火急火燎地回了家,家里却空无一人。
他久违地做了她爱吃的菜,忐忑又甜蜜地等她回来。也许等会儿她会愤怒,会哭,但他晓得的,她总是会心软。
但是女人开门进来时见到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他侥幸的心沉了下去。
女人已下定决心要同他离婚。
饭菜的香味还飘散在空气中,这所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女人的喜好来布置,讽刺的是,他曾觉得无比温馨的房子现在却成了冷冰冰的牢笼。他以为自己养了只吃不了苦的金丝雀,于是奉上最好的,想要长长久久地留住她,可他现在才明白,真正被困在牢笼里的其实是自己。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生出心魔。
男人放下自尊跪在地上求她,声泪俱下,“你别折磨我了,你要我死吗?你晓得我离不开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对了,我给一杭下跪认错好不好?”
“来不及了,江绍明。一杭走了,他恨你,也恨我,他不会回来了。”
男人瘫在地上彻底绝望。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女人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