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兰因吃过饭后便坐在门前的漆红座栏上。

她如今所在的方是十街绸缎铺子的后院,是兰因手最大的一间绸缎铺子，在寸土寸金的十街，间绸缎铺子占却极大,前面一共三层楼用卖东西,后面直通一间一进的后院,即便家铺子不挣钱,兰因日后想转手出去也能让自己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当初祖母把间铺子给她的时候不知道红了王家多少人的眼，只不过是祖母自己的嫁妆铺子,又在汴京，与他们相隔甚远,他们便是眼红也不说什么。

想到祖母，兰因心下蓦又是一软，也不知道祖母到哪了。

她想她了。

尤其是种时候，她特别希望祖母能陪在她的身边，祖母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觉得孤单了,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

许是临近十五的缘故,今晚星空灿烂，月亮也很圆,一片银光照在兰因的身上仿佛给她身上渡了一片银河,她仰头去头顶星月,手习惯『性』握着一串长命缕。

是那日她离开时一道拿走的。

原本是想重新锁回到盒子，但她犹豫很久还是没那么做。

贪念和私心让她最后还是带走了它，她想左右也只是一串普通的长命缕,便是人瞧见也不会多想，就……当做一个念想吧。

当做一个无人知晓的念想。

兰因知道自己样很奇怪，一方面不敢接受齐豫白的心意,想着离他远些，想着时间长了就能把他忘了，一方面却又拿着他送的东西，不肯轻易忘却。

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兰因循声过去，是时雨，她手握着一只漆红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安神的汤水。

许是因为换了方，兰因几日些睡不大，即便点安神香也没用，前几日也就算了，左右她也没什么事，即使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人说她，可明日是开张大典，她肯定是亲自出面的。

所以先前吃完晚膳，她就让时雨夜吩咐厨房给她准备一碗安神汤。

“她们都睡下了？”她问时雨。

她口中的她们是她前些日子请的那些绣娘，她们就住在前面的院子。

因为时间紧急，四个铺子都得拿到新衣，所以几日那些绣娘都住在赶工，不过也方便，虽然从前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方，但仔细收拾出来后并不比那些宅子差，兰因还给她们请了做饭洗衣的婆子，也应允若是她们日后想住可以继续住下去，若是不想在住的话，她就多出一部分月钱用她们平常的计。

“还没睡，”时雨和她说，“您吩咐给她们准备了汤水，奴婢让人送过去的时候，她们都还醒着。”

兰因点头，接过时雨递来的安神汤喝完，又把空碗递给她。她握着帕子擦拭唇角，余光到时雨眼下的青黑，心下一软，几日时雨跟着她一样没歇息，她柔声与她说道：“我不用人守夜，你几日也累了，困了就去睡。”

时雨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陪着她，“奴婢不困。”

她把手的空碗拿进去后又拿了一把团扇出来，五月的夜虽然还不算闷热，但蚊虫却已不少，她就坐在兰因身边替她扑着蚊虫。

院子静悄悄的，兰因见她几次欲言又止，岂会不知她说什么？前些日子她佯装不知，可想着明日齐家祖母也过来，兰因沉默一会还是与人交待，“你明日就留在后院，不用去前面帮忙了。”

她怕齐祖母出端倪，也怕齐豫白猜到。

“为什么？”时雨语气讷讷，似不解，等瞧见兰因脸上的表，猜出是因为什么，时雨咬唇，最终还是着兰因，按捺不住开口，“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兰因握着长命缕的手收紧，神却未一丝起伏变，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您为什么每日都拿着根长命缕？”

面时雨的质问，兰因愣住了，她握着手绳的手收紧，目光怔愕，着红眼的时雨，呢喃，“你怎么……”

“奴婢和停云给您做的手绳还在您的床帐上挂着，若是您自己做的手绳，结扣那边肯定会打两个，是您从就的习惯。”时雨说着抹了一把眼泪，“上回端午，停云回来时说您拿了个黑木盒子，是大人送给您的，可阵子您的身边根本就没多出什么东西，除了……”她的目光落在兰因的手上，轻声，“您手上跟手绳。”

“主子……”

时雨眼蓄起眼泪，她跪在兰因脚边，仰着头语气更咽问她，“您如今日日折磨自己，人都瘦了一圈，您为什么就不能自己点？”

兰因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

她只是低着头凝视时雨，着她通红的双目，兰因沉默片刻，最终也只是把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夜深了，去睡吧。”她说完便起身朝屋中走去。

时雨在身后问她，“那您还样多久？”

兰因脚步一顿，半晌也只能哑着嗓音答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原本以为她不需多少时间就能把齐豫白给忘了，说到底，她和他也才认识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纵使上辈子他曾帮过她，但哪就到了深难忘的阶段？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前阵子和齐豫白见面见多了，习惯了与他相处，又做了几个荒诞的梦才会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

分开一段时间就了。

分开一段时间就会知道她齐豫白根本没那么喜欢，或许都提不上喜欢，她只是短暂的心动了下……

可分开后，她他的思念不减反增，只空下来，她的脑中就全是他的身影，想着他如今不，他的肩膀疼不疼，汤水和夜宵合不合他的口味，他……知道她么多天不回去会想什么。

最后兰因只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她阵子为了不去想齐豫白，甚至亲手『操』刀和那些绣娘一道工作。

可成效还是不算太，忙碌只能短暂麻痹她，空下来，她还是会想他，时候吃着饭，到几道熟悉的菜，她会忍不住伸筷想给人夹菜，可夹完却发现身边根本没人，最后她只能放到自己碗中食不下咽吃完。

兰因也说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齐豫白的。

或许是在那点点滴滴的相处之中，或许是在他润物细无声的陪伴维护下，她只知道，如今她想忘掉齐豫白，实在太难了，可难也得忘，至少不能让他发现。

她相信只她不去回应，齐豫白她的喜欢很快就能收回去。

她没那么。

世上比她的人太多了，他该拥的人，娶一个佳『妇』，一双儿女。

兰因咬唇闭目，她那鸦翅似的羽睫在月光下不住抖动着，她的心中不舍，但她还是执拗把份不舍压到心底，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一切似又恢复如常，重新抬脚往屋中走去。

……

翌日。

兰因一大早就起来了。

昨夜喝了安神汤，她倒是很早就睡了，只是睡得浑浑噩噩，起来时头昏脑涨，很不舒服。

时雨给她上妆的时候见她不住『揉』着眉心，不由蹙眉劝道：“不您今日就别去了。”

兰因摇头，“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今日样的形，我必定是出面的。”孙掌柜虽然早先时候借和离一事给成衣铺子造了势，但兰因很清楚，相比新店开张，众人最想的还是她。

他们想离开伯府，与萧业和离后的她如今是何模样。

她今日若不出去，只怕面不收场。

“上妆吧。”兰因开口。

她的确没睡也很疲惫，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透着一股子不舒服，但疲惫她而言是家常便饭的事，从前在伯府，即使前一夜不睡，第二天她还是照样面伯府的管事、掌柜，吩咐个处理那个。

她已经习惯了。

了一眼桌上的长命缕，兰因红唇微抿，她不是只知道爱的姑娘，她自己的活，她是还没忘掉齐豫白，但也不至因为感而『乱』了自己的阵脚，坏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时雨见她坚持也就不劝，而是尽心尽力给人妆扮起来。

因为今日见人的缘故，兰因特上了一个全妆，衣裳也着了正装，一身竖领浅绿长袍搭一条黄『色』烫金印花马面裙，衣襟与衣袖处皆以蜀绣饰以百花牡丹，繁丽多姿，衣扣用的是祥云金扣，一头柔顺的青丝盘脑后，精致华的点翠发簪点缀发髻，让兰因起来既优雅也高贵。

刚装扮完不久，头便人来请她了。

开张吉时，得放爆竹，怕耽误时间，孙掌柜一大早就在院子等着了，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吩咐丫鬟过来请她。

“知道了，你先让孙掌柜去头招待客人，我马上就来。”兰因和人吩咐一句，等人恭声应下离开，她还是没动身。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