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第三候,戴胜降于桑。
逐渐破晓的天空,大地朦朦胧胧,像是层银灰的薄纱轻笼。在那层鱼肚白的光明之中,城内的戴胜鸟降于桑树的枝头,羽毛亮丽,清脆的鸟鸣宣告者初夏将至。
烛台上一指长的红烛只剩下了将近一寸,微弱的明黄灯火慢慢摇曳。萧暮一夜未眠,他安静地翻着一本没有署名的游记,偶用朱笔批红注释,也会在尾页续写故事,直至窗外的光明盖过了门内的烛光。
先生停下笔,褪去身上靛青色的儒衫,将桌案上的那身白色衣裳披覆在身上,梳理整齐,端正玉冠。他环视学塾,不到十张的桌椅多已破旧,唯有最前与最后的两张桌椅虽旧,却新。
前有王叶,后是宋溪。
眼前又出现了王叶坐在最前盯着课本认死理,宋溪坐在最后鼻尖盯着笔杆思天地。自己的板栗不送到他的脑门那飘游万里的神思是绝对不会回来。被教训后就不服气扬言曰我宋溪何许人也,这些玩意儿我不是随随便便都会。于是萧暮随便抽问几句他也还真答得上来。王叶经常性的会和宋溪一块儿答题,思考片刻后答案八九不离十,但总是欠缺少许。宋溪调笑,王叶无奈,萧暮送上板栗。一来二去,一日结束,一旬过去……至今已三月有余。
一抹微笑悄悄挂上萧暮嘴角,他轻垂眼帘,拢手入袖,转身向门外,一脚踏出。
与此同时,槐城之内,钟声震彻。
槐城武试也如文试一般曲鉴寒只手遮天,但是有趣的地方在于他每届的考法都不尽相同,但又大同小异。铁面城主想在这些武人身上看到的无非就是武略二字,武力的武,韬略的略。能看的多远,在金榜上的位子就越高。
由明德府传出恢弘钟声伊始,武试便正式开始。若说有什么不同,前几日张榜定的时间为巳时,可现在才堪堪辰时而已。
曲鉴寒低沉的嗓音紧随着钟声而来:“今日曲某宴请三人来我明德府喝茶,茶已备好,静待诸位佳音。”
或许只有这种时候铁面城主才会文绉绉一回吧。
言语平淡,槐城沸腾。
曲鉴寒这次的手笔可算是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只因为他把武试的舞台搬到了整个槐城!
明德府的广场是座长宽数十丈的演武台,台外四角有四座高楼,楼高十二层,被桌椅酒食,加起来能容下千人。观者身份广杂,有兴趣的一般平民文试结束百无聊赖的读书人,抑或青冥州各国的王公贵族。他们多喜身份相同的人同一楼层,身份越高楼层越高。虽说曲鉴寒从未这么规定过,但他也懒得管,只要不闹出大乱子,他绝不会插手。
东北角高楼第十二层,只有苏明卿与楚木二人。苏明卿不明白楚木为何一大早就把自己拉到这里来,进门之时曲鉴寒拄剑立在大殿之前,像是雕塑一般,那双红眼睛远远看着就令人发怵,但真要找事,她苏明卿什么时候怕过。
于是楚木就像没看到曲鉴寒一样径直带她走上十二层。随即钟声大响,武试正式开始。
那座规模宏大的演武场发出淡淡的荧光,光点组成座座建筑拔地而起,熟悉的河流街道跃然眼前,这可不就是座小号的槐城。
“你知道曲鉴寒会提前武试?”苏明卿疑惑问道。
楚木没有立刻回答,他倒了杯酒靠着楼边扶手慢饮,指了指明德府大门:“东剑西槐,南阳北汉中离火,苏姑娘,待会儿进门的那些人,你可都得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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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二刻。
出乎刘叔意料的就是宋溪这小子竟然真的在五天之内刻出了圆满的第一刀,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没有一年半载的苦练积累这一刀万万是出不来的。之前所言刘叔也只是吓吓宋溪这个吊儿郎当的孩子。想到这儿他不禁心中惊喜,这孩子给他的意外可真是够大。
此时他那柄长剑已然出炉,裹于布袋之中。宋溪想亲自送给萧暮,可是刻出那一刀之后他的双手早就没了力气,更别说拿动一把分量不轻的长剑送去有一段距离的明德府。他心急如焚,此时武试已经开始将近一炷香。
“他娘的曲鉴寒,比武就比武,早了一个时辰算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要我先生老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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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宋溪大喝声惊醒的王叶睡眼惺忪地从内房中走出,却被宋溪一脚踹了个清醒。
“睡个锤儿的谁还!还不接剑给先生送过去!现在满城乱战,咱连先生在哪儿都不知道,一个不好就要给他收尸了!”宋溪在王叶后面着急大喊。
“哦哦!”王叶慌忙从刘叔手中接过长剑,却又被宋溪踹了一脚。
“不行不行,你腿脚太慢了,赶过去先生早就被砍死了。”眨了眨眼宋溪心中生出一计,他二话不说钻到王叶胯下,直接把他抬了起来骑在自己身上,“我手没力气,笨蛋你坐稳了!”
先生大难当前,还要个锤儿的面子!
刘叔靠在门框上慢悠悠地打了个呵欠,看着有点滑稽的两个人,难得笑了:“不用瞎找,直接往明德府去就行了,还有剑名就给你们取了啊。”老头顿了一顿,又轻声补了一句,“刀剑无眼,路上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