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从遥远的天际炸开,穿过清晨的露珠,缓缓地向伏娄山行走过来,然后冲进堆金积玉的山洞里,落在盛放着紫金色的睡莲上,碧绿的荷叶随风荡漾。
天气是大好之兆,将要晴空万里。
温瑜经过一晚上的休养,现在已经悠悠醒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直直地盯头顶青黑色的岩石,身体底下是凉丝丝的石头床板。
温瑜神情怔愣间,只见乌黑的发丝与一根红色发带互相纠缠,陌生的,温情的而缠绵,而红色发带的主人正沉睡在梦里,白嫩粉润的面庞,眉如弯月,鼻若玉葱,一颗灰色的泪痣轻轻地点在右眼尾处,仿佛女子一睁眼便随之飞起来般,与昨晚突然乍看的娇艳古怪相比,如今倒是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倒是令人更加欢喜。
温瑜心思回转之间,之云突然睁开了双眼,一双无辜的眼眸直白地看进温瑜的眼里,惊得温瑜一个后退,从床上掉了下去。
“咚——”沉重的落地声,听着都疼。
温瑜抱着胳膊坐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
“始作俑者”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地上的男子,皱着眉头惊讶问道:“汝往后退做甚?”
一丝红色的光晕很快地爬上男子的脸颊,男子一边从地上站起来,一边结结巴巴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是瑜越矩了。”
之云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迷糊的姿态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咪,娇艳的脸庞上尽是懵懂之色。
温瑜忙道:“放心,瑜会负责的。”
之云沉默了半晌,神色奇怪地看了一眼温瑜,对着胆战心惊的温瑜说了一句:“吾是妖怪。”
其意不言而喻。
温瑜被打击在原地,青涩的面孔在红白之间来回转换。
清晨的风从远处飘来时带来了一阵水雾,轻薄如烟,遥远的阳光就像一把利剑从烟雾中穿透,整个山头被明媚的阳光笼罩,山下的炊烟袅袅升起,整个世界仿佛在黑暗中苏醒。
平坦的小路间偶尔窝着几颗小石子,不知名的小花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之云的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脚下时不时地踢一颗石子,红色的发带在阳光下飞扬,步伐赶赶走走停停,玩得不亦乐乎。
温瑜跟在后面,清俊的面孔掩盖在半块黑木面具底下。他连走带跑地跟上之云的脚步,好奇地问道:“之云前辈,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之云转过身来,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着温瑜,她把狗尾草从嘴里拔下来,皱了皱眉头,说道:“唤吾之云便可。”
远处的农家突然鸡鸣狗吠,人声鼎沸沸沸扬扬,人影在草屋穿梭,神色凝重,步行匆匆。
之云随手把狗尾草扔在地上,指着农家说道:“去那里。”
温瑜虽有疑惑,却也紧随其后。
村尾立着两三间破烂的草屋,院子里种着一棵柿子树,树上孤零零地挂着几颗打了霜的柿子,树下扎着一个鸡圈,养着一只小鸡和两只老得骨瘦嶙峋的老母鸡,院门口栓着一条狂吠的老狗,院里鸡飞狗跳,屋里人们惶惶不安。
之云背着手在门口踱来踱去,神色莫名,嘴角一直微微上扬,在如此诡异的环境下还笑出来,十分令人害怕。
屋里的人听见外面有动静,不久跑出来了一个穿着灰色麻布短褂的中年大叔,大叔眉头紧锁,神色警惕,手里抓着一把镰刀,见到之云和温瑜皆戴着一副莲花如意纹的黑木面具,打扮富贵,红裳紫衣。
大叔疑惑地看着两人,询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是谁?来小人家里做什么?”
之云指了指西北方向的草屋,笑道:“我来寻它的,它前几日偷了我的如意图,我要把它拿回来。”
大叔的表情变了好几轮,显然西北方向的草屋确实有些诡异,但他见两人年纪轻轻,怕压不住事,有些不放心,憔悴的脸庞透露着一丝凝重,“之前有几位大仙来看过,但是……都收服不了那妖怪,那妖怪本领极大,小人要不是家贫,无处可去,早就举家搬迁了。大人可要小心。”
之云笑道:“不怕,吾就是来找它的。”
大叔的脸色变了变,似下了决心般,对之云说道:“大人可知道里头的是什么?若要帮忙,大人吩咐一声,小人绝不退缩。”
之云点了点头,凭空拿出一根白玉竹棍子在手里敲打着,神色自若地说道:“不过是一只小妖,有何惧怕,你且回去守着,待我出来再找你。”
大叔眼看之云大步向前,胸有成竹地迈向西北的草屋,神色一松,半信半疑,或许是一位高人。
之云刚往前迈一步,突然停了下来,紧随其后的温瑜差点撞在她后背,温瑜忙站稳,询问道:“之云……可是忘记什么了?”
之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地看着跟在屁股后面的温瑜,“汝跟着吾做甚?”
温瑜睁着迷茫的小眼神,一本正经地说道:“捉妖啊。”
老妖怪看了看温瑜,又抬头看了看亮堂堂的天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温瑜说完话后便反应过来了,眼前的这个也是一只妖怪。温瑜一张红润润的小嘴巴一张一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玉竹轻轻地落在之云的手心,之云心里想道:确实是捉妖。脸色转而喜悦,扬起嘴角笑道:“也罢,吾带汝去见见世面。”
老妖怪的趣味实在难猜,作为一只妖怪要去捉另外一只妖怪,怎么听起来都有一丝诡异,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木门在之云的推动下,颤巍巍地往里头打开了。
黑色的烟雾聚集在草屋里,雾里带着黏黏糊糊的水汽,一股腐烂的味道掺杂其中。一滴水珠滴落在温瑜的额头上,温瑜伸手擦拭,心里只道是今晨遗留下来的水珠。
浓厚的水雾中伸手不见五指般的黑暗,温瑜想到外面找人要根火烛,刚迈到门口,发现木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了。
冰凉的水珠一滴一滴往下落,温瑜的脸色在黑雾的遮掩下一阵灰白,心情就如从九重天往下坠。温瑜喉咙似有铁块般,艰难地开口道:“之云,门打不开了。”
黑暗中,只听到之云随意应了一声。不过一会儿,便见到一粒火苗在黑雾中慢慢地蹿起来。
广阔无边的空地里,浓雾缭绕,之云提着一盏琉璃灯静静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