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髓带着雷电在之云的手中滋滋响,二尺长的妖髓轻飘飘地把魂写挡在胸前。
之云把程张然逼得疾步后退,程张然干脆把魂写插在泥土中,双手并指,嘴里念口诀,化鬼气为有形围住魂写,奔向两仪中心,试图打破阵眼。
之云妖髓一挥,雷电交加,直接把妖髓迎向魂写,圣力与鬼气相抵,鬼气绕着妖髓攀岩直上,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鬼气带着腐朽的味道,湿黏,熏臭,令人作呕。
之云眉头紧皱,眉眼一挑,雷电直发,鬼气被炸成了灰。
就在此时,第十七道天雷落下,之云掠向天空,妖髓遥遥指向紫电,紫电如同小蛇攀岩上妖髓。
之云苍白的下唇被咬出牙印,雷电在身上流转,从身上过渡进妖髓里,妖髓把天地雷云吸收,占为己有。
许久之后,妖髓绽出一片紫白光,紫白光带着破竹之势,狠狠地抽打在魂写上,浓厚的黑气渐渐淡化,变成灰白之色。
一息,魂写被甩出十米之外。
程张然困难地把魂写召唤回手里,身形隐隐不稳,不过一呼吸间,嘴里涌出一口鲜血,右膝发软地跪向地面。
程张然长了一双极好的眼睛,之云不是第一次这般觉得。
狭长的眼睛似潺潺春水,眼尾微勾,似笑非笑,一眼望不尽的多情。便是在这般狼狈的情况下,也淌留着无尽的情意。
程张然轻轻地瞥过现场,狼狈不堪的静为,疯癫入魔的洛汾,岿然屹立的山君。
轻薄的嘴唇微勾,眼眸波光潋滟,苍白的容颜上似活了一般,带着缠绵的温情。
“昭儿……昭儿啊……”
眷恋红了眼眶,泪水如珠子滚落,隐隐地坠在眼尾,他似哭似笑,灿烂的笑容似昆仑山冰封的月蓝花,不堪一击的脆弱。
之云沉默地看着他的脸庞,棕色的眸子落进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绛红色的衣裙随风舞动,柔软的长发拂过脸庞,一张丹红的嘴唇紧抿。
程张然静静地看进她的眸子里,近乎痴狂般,露出一个绚烂的笑容,说道:“我只要一个她,之云,之云,帮帮我。”
“……看在我们一千九百五十六年的情分上,好不好?”程张然……忘川苦求道。
“好不好?”
之云沉默不言。
忘川近乎绝望,黑丝从脸庞褪去,逐渐露出一张苍白脆弱的容颜。
忘川半跪在地上,看着魂写苦力支撑,仰着头,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雨水从脖子流进胸膛里,月白色的衣袍紧贴身上,隐约可见羸弱的身形。
之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观过她骨相,骨轻,命薄,原该只有一世的命,如今她经历了十世,给了你十世的情缘,你何必再强求。”
忘川薄唇微扬,眼带嘲讽,“之云,你如何懂。若是不曾得到过,我必将守着那一寸心,即使一百年,一千年,一千五百年,永远都不会肖想你半分。可是,你给了我希望,即使只有一时的温柔,一丝的希望,明知是飞蛾扑火,不死即伤,我也愿意撞进去。”
“……我用了一生的修为换了她十世的轮回。我已经把我的所有都押在她身上,我已经一无所有,我还怎么留住她。”
忘川歇斯底里地嘶吼,神情疯狂,与洛汾的疯魔相差无几。
之云摇了摇头,轻声道:“当初,我见你情绪隐忍,有入魔之势,方把自己一抹影子放入轮回,想让你了了心中的执着,不曾想你,执迷不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若当初,我知道你如今的结局,我如何都不会把影子交给地冥。”
忘川的身形在雨中摇摆,双眼缓缓阖上,嘴角无尽的嘲讽,似嘲讽自己疯狂的爱在之云心中廉价得如同废弃物,数百年的爱而不得。
地冥曾替他占卜,天煞无姻,无缘无分,爱而不得。
他苦力追求,用尽全力,就算是一抹影子,也不过是四百八十一年的缘分。
但见过了明星,如何再肯堕入黑暗中。
忘川哀求道:“之云,我知道魂写是你打造的,可不可以借给我,给陈昭昭重塑出肉——身后我一定归还你。”
妖髓幻化,飞回之云的身体里。
之云缓缓向忘川靠近,在忘川的哀求的目光下,右手轻轻覆盖住他的双眼,轻声道:“忘川,吾曾说过,汝之愿,无论是上九天,下地府,吾都愿奉上。可吾乃天地之灵,唯有姻、缘二事不可给汝。一世情缘已是无上的退让,吾盼君幸福安康,道途顺昌。可君不该伤己。”
绝美的脸庞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忘川在之云的手下缓缓闭上双眼,声音轻颤,“九渊君,你可曾爱过忘川?”
声音追逐,坚持不懈。
“可曾?”
许久,耳边的风歇,雨止,唯有女子长长的叹息。
忘川缓缓放开魂写,双手抓住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把脸庞贴在它的掌心里,轻轻地摩挲着。
之云安抚道:“此次之事怪不得你,我也有错。陈昭昭这是最后一世,本来前几日就该逝世,是你借着魂写给她续了命。她的因果已了,至于你的,你随我回冥府,好生待在忘川河,摆渡鬼魂,直到渡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魂魄,方可离开忘川河。若是你胆敢不听话,我便把三生石旁的翠生花给摘了。”
许久,忘川睁开眼睛,潋滟的瞳眸看进明亮的眸子里,轻声嗯了一声。
静为沉默许久,听清了许多恩怨,心态早已恢复清明。
静为从地上站起来,遥遥对之云行天云观最高的跪拜之礼。“天云观第一百二十一代弟子,静为跪拜老祖。”
之云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他,“与我何干?”
静为愣了片刻,耐心地解释了一遍,“天云观的开创老祖乃是太秦老君,太秦老君曾得老祖救命之恩,又得魂写神器,太秦老君以老祖之名创建了天云观,世代供奉老祖。”
之云思索了片刻,记忆追溯可到四百多年前,方记起太秦老君是何人。
之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无心受凡人供奉,当年不过是出一臂之力。太秦小子乃气运大满之人,即使不是我出手相救,也会有旁人救他,实属他的命数。”
静为不置可否,又道:“老君行事,弟子不敢妄言。弟子以为,出手之人便是恩人,无论命数好坏,何人得益,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
之云无意在此处磋磨,眼光流转间,只见白光一闪,一个白光圆形法阵在地上缓缓运转。
忘川半跪在地上,仰着头,痴痴地看着自己。
之云收回手,拍了拍额头,无力地看着忘川,“你又做了什么?”
忘川嘴角微扬,夜色落在他的眼睛里,温柔了整个脸庞,轻声道:“心魔阵。当年你教我的阵法,你忘记了吗?”
之云的灵台沉沉浮浮,忘川绝望的笑容,静为担忧的脸庞,周围的一切化成一抹黄色,最终化为乌有,彻底昏了过去。
四姑山的风雨又起,青黄色的琉璃盏孜孜不倦地运转,琉璃盏知人性般化出一座亭台,替主人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