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七年,大奉王朝已经走过了第九十一个年头,往日雄伟的帝国依然还矗立在东土之巅!哪怕现只是五更伊始,其京城临安已经在朝阳中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在临安城内,已经有了若影若现的叫卖声,清晨的雾气在城市上空凝结,散发着市井生活的诱人气息。哪怕是在重重宫闱之内,腊月开剩的红梅也为这冰冷的宫墙添了几分暖色。
虽已立春,谢慕玖还是披着貂裘大氅,手中捧着镂空雕金小兽炉,以其来驱赶着身体内的寒气。谢慕玖望了望朝阳所在的位置,又望了望远方文昭阁的屋檐一角,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心中想着要是在不快点恐怕就要吃陈夫子的板子了。
谢慕玖出自清河世家谢氏,其祖父曾官拜礼部尚书,因其为人中正醇厚在朝野素有野望,其父也在不过不惑之年已官至正四品谏议大夫这等清流官职。而谢家也以门风淳正而被人称作“良善淳谢”,哪怕是在临安这等门阀林立的地方,也被人广为称赞。而谢慕玖作为谢家嫡子长孙,自小就被选作太子伴读。太子伴读,作为太子的亲信所在,哪怕在前朝尤重武将的所在,在太子登基之后也往往能够平步青云,更是有着“春风得意伴书郎”的美称,更遑论重文轻抑武的当朝了。
只是苦了谢慕玖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进宫伴读咯,谢慕玖心里愁啊。
心中想着心事,谢慕玖已经走到了文昭阁门口。阁内独有的江南青柳已经探出了墙头抽出了新芽,春风使人醉啊,也使人困啊!谢慕玖是真愁啊!谢慕玖缓步走过宫门,文昭阁是处于皇宫东南角的一座小殿,占地不大,但是胜在雅致,期中水榭歌台亭台楼阁应有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刚进文昭阁的谢慕玖就闻到一股浓郁馥香,这股香气与平时点的熏香不同,这股想起闻起来更像是在烤着什么东西。。。。。谢慕玖大呼不妙,快步走向诫学阁,推门一看,果然,是烤鱼。。。。。
只见书房之内,两个公子哥围炉而坐,一人年龄小些,大约七八岁的光景,正襟危坐着,只不过不断抽动的鼻翼和吞咽的喉咙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冲动。一人年龄更大些,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一手倚着小书桌,一手正拿着一串烤鱼在烘烤着,神情尤为认真,哪怕身上披着的紫青螭龙滚边长袍已经沾上了油花都没发现。烤鱼已经滋滋冒着油花,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
“种檀,你。。。你。。。。。你实在是有辱斯文!”书房这种地方用来烤鱼,谢慕玖真的很生气。然后看到角落里被撕破的经史子集,想来是被用作了引火之物,不由心中一窒“焚琴煮鹤!”尤不解恨再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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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檀,西凉王府世子,临安城跋扈第一泼皮第一,是躺在祖宗簿上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而西凉王府种家,常年为帝国经略西北,曾出过一任上柱国,三任节度使,四任经略使,可谓是满门英武。而种檀自小就被家里丢到了临安城内,也没什么人管束,于是养成这么个泼皮无赖无法无天的性子。官家为了管束管束他,于是前两年也把他丢到文昭阁来和太子伴读。以至于这个临安城内的头号败家子儿每日都会在学堂内搞些新的玩意儿,为此没少吃陈先生的板子。但是反常的是,有着“小夫子”之称的谢慕玖与同龄人种檀很是投缘。
“酒袋子,你又来了!又来了!又掉书袋儿!”每当谢慕玖唠叨的时候,总是种檀最头疼的时候:“这可是本公子大清早亲自在临江捞出来的黄鲈,要知道这新春黄鲈可是和南庐绿蚁,澄湖秋蟹并称临江三绝。这新春的黄鲈,用玄毅家独有的绿眉炭熏烤,再辅以些许塞外的椒盐入味,便是人间至味。就是在齐衍先生的《春烩记》都有记载。”
“那这好好的《饮冰集》又怎么招惹种大世子了,要遭此噩运!”谢慕玖拾起地上被撕破的书籍,几乎要心疼的跳起来“这可是太学院元启先生的手抄原本啊!你他妈的。。。简直斯文扫地。”谢慕玖已经骂出了脏话,可见已经出离了愤怒了。
“一本破书而已,改天让元启那老头子再抄一遍就是了。”种檀浑然不在意什么元启还是元气先生,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中的烤鱼。“这老油子年轻的时候混不吝的很,当年在我家老爷子面前念叨着什么‘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孽之家,必有余殃’,话还没说完就差点被我家老爷子一刀砍了。想来在他那本世子还是有点薄面的。他要不写给他胡子拔干净。”
谢慕玖扶额长叹:“罢了!当我什么没说,人家老先生都八十高寿了,让他过些安稳日子吧!”谢慕玖解下大氅,将剩下的半本《饮冰集》揣进怀里,身子前倾,看了看烤鱼。嗯,种檀这小子的手艺着实不错,这鱼快熟透了,可以吃了。谢慕玖作势就要拿起旁边的筷子分一杯羹。
一旁的太子赵玄毅急了:“谢哥哥,我可是连早膳都没用,就等着种哥哥的烤鱼了!你可不许和我抢!不然我就告诉陈夫子你今天又睡懒觉又迟了。”太子玄毅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这小子鬼精鬼精的,宫中不知道多少比他大的公主皇子吃过他的亏,种檀为此替他背了不少黑锅。
“扑哧!”话音刚落,谢慕玖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夫子云:‘兄长之前,只可持敬,不可逐膳’。你现在都敢威胁你兄长起来了?圣贤书怎么读的,要是再多嘴,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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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就给我把《增广贤文》抄一百遍。”虽然谢慕玖说是太子伴读,但是因为陈夫子太过惫懒而太子年龄又太小,以致于赵玄毅的功课大多都是他来辅导。所以,想来让他抄书,他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意见。
“哎哎呀!熟了!熟咯!”种檀浑然不在意一旁打闹的两人,一心只想着手中快好了的鲈鱼。“来来来,分鱼了。鱼肚归我,鱼背是酒袋子的,小玄子你啃鱼头吧,这玩意儿补脑子!”
“种木头,你好偏心啊!”赵玄毅很生气,右手拿起了筷子在使劲比划着,表达着自己的愤怒:“你吃鱼背也就算了,为什么酒袋这么一个蹭吃蹭喝的凭什么也吃的比我好,亏我帮你忙碌了一个早上。你欺人太甚!”
每当赵玄毅生气的时候,就会直呼他们两人的外号。但是这次也不出意外,两个大大的板栗赏到了他的头上。疼的他直接丢掉了筷子,两只小手牢牢的护住了自己的头,这两混蛋是真下死手啊。
“就凭今天陈夫子要考校你的功课,而你恰好都不会,而你酒袋子哥哥恰好知道要考什么,恰好他还都会!”种檀斜撇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其实啊玄毅这孩子心肠不坏,就是吧,有时候傻了点,拎不清。能入种檀眼的聪明人不多,不过酒袋子勉强算一个。
一炷香后,一阵风卷残云,这条肥美的鲈鱼就只剩下了一地的鱼骨头。其实种檀和谢慕玖都只动了两筷子,其他的大部分都进了赵玄毅的肚子里。吃的他肚子浑圆。
“呼!”赵玄毅长吁了口气:“老大你这手艺比御膳房的老头子要强多了,那些老头子整天给我吃些豆腐青菜,想开点荤腥都难,可难为我这五脏庙了。”因为本朝圣人尤为推崇老庄,主道法自然,所以宫中饮食一向都是以清淡为主。
“你可歇着吧,如果不是今天陈夫子今天在崇文殿议事,哪轮到你今天能开这回荤腥。”种檀在剔牙,剔完牙的玉签子随手就丢到了书桌上,带着未尽的油腥骨溜溜的滚了几下。看的谢慕玖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
“嗝!”赵玄毅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这是旧历大同七年春日里的平凡的一天。未来的雄主们还在文昭阁内安逸的伸着懒腰,而历史的风云已经在临安城上空凝结,战乱与繁荣将在这片土地共生,痛苦的哀嚎和英雄的赞歌共奏,裹同着芸芸众生一同走向炼狱般的人间,无一例外!
而这一切的起点,源于那日在崇文殿上,那个已经立于世界之巅的男人,沐浴着初生的朝阳,对着他或英武或博学的臣子,面朝北方,说道:
“屠苏送暖,群狼已至,诸位可愿随我北狩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