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转天,华阳宫内。
“换帮手?”
华阳夫人闻言怒不可遏:“我派过去的人,她竟然敢送回来?!”
说至最后,她是气到伸手猛然拍了一下长案。
平日里华阳夫人作风强势,她勃然大怒,使得整殿内鸦雀无声。侍人、女官都纷纷选择低头闭嘴,生怕自己闹出什么声音、有眼交汇后,华阳夫人的怒火会迁怒到自己头来。
他人不敢说,这巨大责任,就落在了阳泉君头。
他无奈地看向自己的姐姐:“你先消消气。”
华阳夫人气得不自已:“不过就是名从邯郸来的小门小户,孟隗夫人胆倒是大得很!她是觉得不听我的、不收我的人,在咸阳过么?!”
阳泉君忍不住嘀咕:“还不是你的人先找了麻烦。公政可是孟隗夫人亲自教出来的,是善茬?”
华阳夫人怒视阳泉君:“你胳膊肘怎么还往外拐起来了?”
那是因为你的女官干了蠢事,可会牵连到外朝中的亲弟弟啊!阳泉君在心中疯狂腹诽。
昨天下午偶遇吕不韦,阳泉君见他满脸为难担忧,就多嘴问了几句。
幸亏问了这么几句!否则的,自家姐姐的女官招惹了是非,阳泉君还被蒙在鼓里呢。
回想起昨日吕不韦转述的语,阳泉君仍然不禁后怕。
公政说什么你你母亲出身不,疯了吧!
嬴楚赵姬夫妻恩爱,那是瞎都看得出来。就算赵姬不过是平民家的女,嬴楚依然坚定立她为正妻,足以可见二人感情。
瞧不起赵姬,那就是瞧不起嬴楚,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而且,嬴政可是先王捧在心中疼爱的曾孙!昭王走了才多久,亏待了他的曾孙,华阳夫人不怕,阳泉君还怕先王半夜回来一趟痛斥自己呢。
想到这儿阳泉君猛然打了一哆嗦,他埋怨地看向站在华阳夫人前低眉顺目的楚女官伯姚。
“阿姐,有句说得,的人怎么做事,下的人就如何效仿。”阳泉君不情不愿开口:“你的女官如此表态,可见你平时没公政妫夫人放在眼里。但孟隗夫人亲近公政,这事整咸阳的人都知道,你这不是,这不是等要她翻脸!”
华阳夫人懊恼道:“纵然与她翻脸,又如何?”
阳泉君大惊:“可不与孟隗夫人翻脸,你生想想,如今她的学堂之内,有蒙氏、王氏的学童,若是翻脸,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必会站在孟隗夫人一边。就算阿姐不想这些,那得想想你弟弟的宝贝孙孙还在人家手呢!”
不说别的,阳泉君还怕孟隗夫人一不高兴,亏待了他的幺孙芈宁来。
这可不行。
仔细一想,阳泉君言语之间的劝诫又是真诚了一些:“阿姐再想想,孟隗夫人还有先王临终遗赠的诫剑,就算不看她贤德才,不看她劳苦功高,你得掂量掂量那剑的分量啊。”
不说那剑还,一提那剑,华阳夫人在生气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忌惮。
在她看来,孟隗夫人正是有那诫剑,才变得如此肆无忌惮。
而且……
华阳夫人不是不白阳泉君为何而来。
她冷冷地横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拉下一张脸:“你收了吕不韦多少钱?”
阳泉君:“没收钱。”
华阳夫人哼了一声:“那便是收了不少心心念念的奇珍异宝吧。吕不韦不过一贱商,他有如此地位,不过是靠投机做生意罢了。若非你我二人,他有今天的位置?”
被戳破了来意,阳泉君却是半点不带害臊的。
他甚至坦坦『荡』『荡』反驳:“不是我替吕不韦书画,阿姐,他投机归投机,可目光毒辣。不说别的,你说他是支持楚亏了,还是娶孟隗夫人亏了?就算是傍了你才得势,可是如今看来,阿姐你没亏啊?”
华阳夫人:“……”
她陷入沉默,不是因为无语,而是被自家亲弟弟这般厚脸皮震惊了。
“再者,不论如何,都是你的女官先招惹事端。”阳泉君又劝道:“打了人家的脸,还愿人家打回来不成?阿姐,这事太暂时还不知道,若是不处理了,要太知道,你……自己想想后果。”
前铺垫一大通,这会儿终于说到了华阳夫人的软肋。
楚系势力再庞大,得看君的脸『色』。
眼下君新丧,太监。一年之后,太就是未来的秦王。
不论如何,华阳夫人不在此时得罪了自己的丈夫。
况且华阳夫人再不高兴,不得不承认阳泉君说的没错。
平日私下里态度如何,不该表现在脸。孟隗夫人这番举虽可恶,但于情于理都没什么问题。
伯姚先行无礼,孟隗夫人她撤换下来,并没什么问题。
况且她伯姚夫人换成赵姬,仍然是华阳宫的人,甚至是嬴楚的正妻,华阳夫人就算想要找茬,都挑不出理。
说到底,让她丢人的,并不是孟隗夫人,而是自己的女官伯姚。
思及此处,华阳夫人深深吸了口气。
她看向伯姚夫人。
出嫁来秦,伯姚陪伴她几年,虽为女官,但对华阳夫人来说却是比亲弟弟阳泉君还要亲近之人。
可是华阳夫人不想因为此事与太心生嫌隙,不想太怪罪下来。
于是再亲近,她得狠下心。
“你年纪大了。”华阳夫人对女官伯姚淡淡开口:“让你伺候我,我于心不安。寻时机,我派人你送回楚,回家与亲人团聚,生养老吧。”
伯姚夫人闻言,身形巨震。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花白的发间流『露』出带恐惧的意外之情。
“夫、夫人……”伯姚嗫嚅道:“我——”
名为养老,这则就是驱逐啊!
这张年迈的脸,每一根白发,每一寸皱纹,都是为华阳夫人生出来的。而如今,仅仅是她多说了两句重,就要驱逐她离开秦?
华阳夫人挥了挥手,疲惫道:“我累了,不想再多言,你先下去吧。”
女官伯姚沉寂良久,最终只颓然道:“是。”
待到伯姚离开,华阳夫人没气地开口:“你走。少在我眼前晃,我多活几年。”
阳泉君非但没走,还陪容出言安抚:“这有什么生气的?你在这里生闷气,可我听说,今天一大早孟隗夫人就出门寻墨家的工匠去了,根本没这件事挂在心,何苦如此啊?”
——同一时间,咸阳工坊。
赵维桢挤了挤眼,在是没憋住,打了一大大的喷嚏:“阿嚏!”
魏兴忍俊不禁:“夫人,这天挺暖的啊。”
赵维桢悻悻『揉』了『揉』鼻:“这又是谁在惦记我?”
说完,她抬起头,看向墨家钜秦央,以及他身后几名衣质朴,年龄各不相同的农人。
“孟隗夫人。”
秦央兴致勃勃地介绍道:“你之前不是想找农家的人,商议商议改善农具的事情么?我他们找来了。”
赵维桢双眼一亮:“农家的先生们?”
为首的农人,看去已步入中年,皮被晒的黢黑,手脚、容貌早已爬满了茧与皱纹。但哪怕是他看去像农人、穿像农人,但一开口,是流利的雅言。
“草民『荡』威,见过孟隗夫人。”
中年农人行礼之后,言语之间尽是崇拜与热切:“早闻孟隗夫人大名,今日终于见到了!夫人造曲辕犁、水车,惠及于民,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向夫人学习讨教的啊!”
亲近之意,与之前秦央见时大差不离。
对方热情,赵维桢便带了意。
自古以来,劳人民的心思都是最复杂是最简单的。简单在于他们追求不高不远,只求百姓吃得饱穿得暖,人人都过富足日。
可复杂,复杂在这里,要人人都富足,谈何容易?
谁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人。
因而赵维桢拿出马具的图纸,并没有让秦百姓觉得多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