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9月3日,星期四。
我与父亲去寨里姑母家玩。无州风俗,在农历“八月十五”前后要去看望亲戚。
恰逢寨里大集,父亲不仅买了给我姑母的礼物,还在寨里百货大楼给我买了一身秋衣秋裤,以及一个大旅行包,以备我去齐州上大学时使用。
姑家表哥小强结婚以后,住在寨里大街东侧一套新房子里,与姑母分开过日子了。他在大街旁住,很适合干买卖,现在正在收购姜蒜。
我们先到表哥家里坐了一会儿。看到表哥家安装了电话,我就灵机一动,决心再给燕凤家里打个电话。
上学的时候,我早已知道了燕凤家的电话号码。此前不久,我就打过一次电话的,当时是燕凤父母接的电话,燕凤没在家。
……………………
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她那边接通了,我鼓起勇气说:
“喂,是燕凤家吗?”
对方是一个女声,回答:
“是啊,你是哪位?”
我没听出是燕凤来,还以为像上次一样,还是燕凤的母亲呢,就鲁莽地说道:
“是大娘吗?”
不料对方呵呵笑道:
“谁是你大娘?我就是燕凤啊!你是谁?”
我也笑道:
“呵呵,你猜猜!”
燕凤开头还说“可猜不出来”,后来竟然说:
“你是李昌吗?”
这可真他么的气死人啊!她咋就想不到是我呢?我说:
“不是。你再猜。”
……………………
燕凤:“那么你是谁?这可没法猜了。”
治平:“好吧。我先问你几句话,再说是谁吧。”
燕凤:“不行。你先说你是谁,再问别的。”
治平:“还是你先回答吧。你被什么学校录取了?”
燕凤:“好吧。河东大学。”
治平:“什么地址?”
燕凤:“在威海。我是去河东大学威海分校。”
治平:“什么系啊?”
燕凤:“旅游管理系。”
治平:“嗯,不孬!”
燕凤:“那么你到底是谁?”
治平:“你还没听出来?真听不出来就算了,也不要紧的。”
燕凤:“呃……”
治平:“你们什么时候开学啊?”
燕凤:“……”
……………………
燕凤一直支吾着说真没听出来,这会儿大概终于猜出我是高治平来了,竟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不声不响地就把电话挂断了。
唉,我竟然没有敢当面说出我的名字!我可真是个孱头啊!可惜我却鼓不起勇气,不敢再打了。再说,有表哥表嫂在场,我也不好意思再打了。
过后不久,我就后悔起来了,我应该告诉燕凤我是高治平,坦率地说出我的想法,甚至应该问一声“可否去她家里玩”啊!
……………………
通过电话后,我不禁一阵眩晕,自忖道:
“看来燕凤对我真是没有多少感情啊!居然猜不出是我。千真万确,我自作多情了,这一年的时光里,我就是对这个女孩子一直在单相思啊!”
后来我又想:
“反过来说,即使燕凤对我回心转意,即使我们还有缘分,从她考上的学校,以及今后的工作来看,我们两人能修成正果也是极其困难的。
况且燕凤是这样的一个漂亮风流的女人,现在还满脑子里都是帅气的李昌,恐怕我这个形貌猥琐的人,就算得到了她,最终也是看不住家,非戴上绿帽子不行啊!”
……………………
补记:那时候,我的确就是这样的自惭形秽,自卑自贱,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美丽的燕凤。我当时安慰自己道:
“从前面一切情况看来,这场单恋还是尽快结束了吧!反正好女人有的是,我又何必非得在这棵树上吊死呢?”
实际上,现在看来,为什么初恋难以忘怀?就是因为这种爱情的纯真,在于其不可多得,在于其注定的悲剧性啊!
……………………
——1998年9月4日,星期五。
昨天下午,我从姑母家回来以后,就跟我的父母商议,我亲自去燕凤家里探视问询一趟,实在不行就彻底摊牌,以后也就用不着再单相思了。
父母对我的想法极力反对,认为这样贸然去女孩子家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意孤行,认为这是给燕凤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态度不好,那就彻底跟她分手,尽快忘掉她,去河东师大以后再找个比她更好的姑娘,开始我全新的爱情生活。
……………………
今天早晨,我早早地就醒了。听到父母正与我大爷谈及此事。
原来我大爷是来叫我父亲去他家,帮忙从他家猪圈里掏粪的。大爷却说:
“孩子愿意去就去吧。总得有个最后结果。光这样吊着也不是个事。”
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动力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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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匆匆忙忙吃完早饭,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骑上自行车出了门。
行至康陈村,在一个商店里买了一双灰色的夏季袜子,就在路边穿上了。我在夏天是从来都不穿袜子的。这回因为有可能见到燕凤的父母,为了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也是拼了。
骑行经过辛兴村,我继续往北走,大约十里路后,就到了羊里。我在打听了几个人后,终于找到了燕凤的家。
燕凤家就在羊里中心大街的北头路西边,大门朝东。我把自行车停放于大门外,就惴惴地走了进去。
燕凤家高墙大院,堂屋高大宏伟,四合院如铁桶一般,进大门后居然还有二门,墙上都贴了瓷砖,灿烂而素雅,真不愧是羊里一村之长家的气派。
院子里干净整洁,屋门口有个蜂窝煤炉子,上面正煮着一锅什么东西,味道已经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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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入二门之后,捋一捋头发,怯生生地问道:
“燕凤在家里吗?”
屋内一声清脆的回答:
“在家里呢!”
正是燕凤那曼妙的声音。随后她就身姿窈窕地走出了门。二十多天没见,似乎更显白嫩丰腴了。
但是燕凤一看是我,脸上的表情立刻就黯淡无光了。她一个字也没说,立即回身走进了屋里。
虽然她的冷漠表情,对我毫无礼让,已经让我的心里浇上了一桶冰水,但是我还是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厚着脸皮走进了堂屋。
燕凤的母亲也在屋里,这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她对我倒还算热情。让我到南边小沙发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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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打精神,自说自话道:
“我姐姐就嫁到了羊里城子县,跟你们这里很近,今天到姐姐家看八月十五,顺路来问问燕凤考的怎么样。”
燕凤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接话。
我腆着脸继续发问:
“你考上河东大学威海分校了?我看看你的录取通知书吧!”
燕凤撇了一下嘴,恶声恶气道:
“又不是什么好学校,用不着你看。再说我早锁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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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凤母亲在一边默默地收拾餐桌上的饭碗。显然娘俩是刚吃完早饭。
燕凤母亲收拾完桌子后,走过来给我沏了一杯绿茶,就放在我面前的小茶几上。然后坐在了北边大桌旁的椅子上,笑吟吟地观察着我跟燕凤,并不说话。
燕凤却拿起了笤帚,开始扫地。我从后背观察她的情绪。发现她低头时,似乎仍在鄙视地讥笑我。扫完地后,她就坐到了大桌子西边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心理素质之强大,可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饶是如此,也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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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无话找话道:
“你是报的河大,还是调剂的?”
燕凤冷冷道:
“没报。是调剂的。”
我强笑道:
“昨天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就报的这个学校吗?”
燕凤皱眉道:
“哼,那是我没理解你的意思。你打电话有气没力的,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