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磨房的见闻

1996年10月24日

今天下午，我用自行车驮了一袋麦子，去村里一个开磨坊的人家去磨面。

我骑的是一辆大轮自行车。这是我父亲在八十年代买的第一辆自行车，已经骑了十几年，非常破旧了。

家里本来还有一辆新一点的自行车，是为了我上高中特意买的，是小轮的，比较轻便，可是今天被我父亲骑着去邻村干建筑队去了。

这辆旧自行车的轮胎还慢跑气，大约一个小时就会跑尽了此前打进去的空气。所以我出发之前就提前打了一次气。

那袋子小麦在后座上，位置并没有放正当，我骑着车子去磨坊的路上，感觉小麦袋子很偏沉。但是我也将就着骑着车子去了。

好在一路上没遇到什么熟人。我现在真是越来越懒，越来越自闭，越来越上不得大市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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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坊在村委北面，挨着我嫂子的娘家不远。那个磨坊主居然不认得我了，他竟然问道：

“哪个庄的？”

我一时没听明白，他又说了一遍，我才恍然大悟，忙告诉他：

“呵呵，我是高治平啊！”

磨坊主大吃一惊，说道：

“哎哟！是大老爷啊！咱们最少六七年没见面了吧！你病好了？没再去上学吗？”

他也姓高，按照我们高氏族谱的辈分，得叫我一声“老爷”的。

我呵呵笑道：

“嗯，病治好了。暂时没想去复读，不行就明年再说吧！”

磨坊主也笑道：

“我还记得那一年，大概是1989年吧？你在口镇中心中学上学的时候，有一会过周末回家，你骑的自行车掉了链子，没法骑车，正巧我开着拖拉机去口镇办事，回来时在半路上遇到了你，看你推着自行车走，就用拖拉机把你捎回咱村来的呢！这才几年啊，你长得可真是大变样了，真是认不出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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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的工夫，他就称了称麦子，是62斤。可是我在家里称的时候是63斤啊！难道是他的磅秤不准吗？可是他跟我拉得这么热乎，我也不好意思质疑他的称啊！

唉，就让他贪污了这一斤麦子吧！想当初我坐着他的拖拉机回村，我可一直还没给过他什么回报啊！

然后他把麦子倒进了磨面机，打开电闸，开始磨面。趁他忙起来的这个时间，我这才仔细看了看他的这个磨坊。屋子很大，里面不光有磨面机，还有压面条机，磨玉米糁子的机器。

而门外就是那辆当年载过我的拖拉机。看来这个人的日子过得挺红火啊！这间屋子靠近大街，门是朝北开的，南边有一个挺大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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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磨面之后，就是机器的事了，他就又有空闲跟我聊天了。呵呵，这人简直就是个话痨啊！

他说，他的侄子小华，复读了好几年，今年才刚考住了一个专科学校，光学费就拿了好几千元呢！

小华我也很熟悉，他比我大三四岁，已经复读了好多年了。磨坊主继续絮叨：

“这几年为了小华考学，他家也不知道扔出去多少钱了。好不容易考上了个大专，赚了一个虚名，谁知道将来毕了业，到哪个企业里找活干呢！

毕竟国家早就不包分配了，你以为是个人就能钻到机关里去当干部吗？或者去事业单位里享清福吗？

如今考大学，早就不是咱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啦！就算当上了老师、医生又能怎么样？这些人的收入，还不一定比咱在家里经商的人挣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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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谈话期间，我一个小学同学的姐姐也来了磨坊里，见了我，竟然还认得我。她很会说话：

“哎哟，这不是高治平吗？长得不大像原来的样子了……不过更帅了！”

虽然我知道自己长得一点儿也不帅，可是听到别人这么夸赞自己，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磨完了面粉之后，我付了两元钱的加工费。磨坊主说少要了两毛钱。我觉得，其实他这是占了便宜卖乖，看看光落在地上的面粉，就差不多得半斤多呢！何况称的斤两也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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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鞋子的尴尬事

1996年10月25日

前几天，我父亲去无州城赶会，顺路从人家居民小区旁的垃圾堆里，捡来了好几双皮鞋。

呵呵，父亲就是这样，走到哪里也喜欢看看人家的垃圾桶，只要有废纸箱之类的，也包括其它能用的好东西，他都一概兼收并蓄，都拾到自己包里。

我父亲脸皮厚，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着他，他似乎也并不觉得捡破烂有啥丢人的。

其实穷人拾荒是中国社会的一个老传统了，并不是今天才有这种人。鲁迅在那篇《谈所谓“大内档案”》里有这样的话：

“那么，这不是好东西么？不好，怎么你也要买，我也要买呢？我想，这是谁也要发的质问。

答曰：唯唯，否否。这正如败落大户家里的一堆废纸，说好也行，说无用也行的。因为是废纸，所以无用；因为是败落大户家里的，所以也许夹些好东西。

况且这所谓好与不好，也因人的看法而不同，我的寓所近旁的一个垃圾箱，里面都是住户所弃的无用的东西，但我看见早上总有几个背着竹篮的人，从那里面一片一片，一块一块，检了什么东西去了，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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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这堆皮鞋里，甚至找出了一双还比较精美完好的，非得让我穿，让我觉得怪寒碜的。

这双鞋还是九成新，显然这双鞋的主人没有穿过它几次，鞋底子基本看不出有什么磨损。这么好的皮鞋，怎么也得值个几百元吧？人家就舍得毫不可惜地随手扔掉，城里人咋这么奢侈浪费呢？

父亲自己则找了一双最不好的，准备明天去建筑队里干活的时候穿上。虽然是最不好的，看鞋面子也是七成新的。

为此，我毫不客气地对父亲说：

“你也不怕人家笑话？穷得猪大油都舍不得吃，偏就穿上大头皮鞋装阔气，跟你一块干活的人要是问你，这鞋怎么来的？你好意思说实话吗？要是叫人家知道了，这皮鞋是你从无州城的垃圾堆里捡来的，你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搁啊？”

父亲嘿嘿一笑，毫不觉得尴尬，大啦啦地说道：

“就说亲戚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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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想做一身西服

1996年10月26日

呵呵，好歹我也算拥有了一双皮鞋，不管是买来的，还是捡来的也罢。既然说到了皮鞋，我也就想到了西服的问题。

看看就要过年了，也该做一身西服了，我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没穿过一回西服呢！成天就是一身自己家做的粗布衣服，真是够寒碜人的。

俗话说“人要衣服，马要鞍鞯”，不注意打扮是不行的。毕竟我是个大小伙子，满心想找个媳妇的时候啦！

媳妇？西服！哈哈，这谐音谐得好！连套西服都没有，居然还想找个媳妇，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何况每年过年，我们都出去拜年，在村子里串来串去的，人家那些大小伙子都西装革履的，只有我寒酸得这么离谱，这日子过得穷就在身上写着呢！人家哪个女孩子会相中我这样的穷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