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家主落师韬
第二卷昭馀郡里风波起
第四章牛不喝水强摁头
今天终于迎来孟孙府的降阶礼,按照落老爷的吩咐,大房的杨氏和二房的赵氏需要联袂观礼,算是共同见证孟孙家改天换日的贵客。
此时,昭馀城刚刚揭开蒙昧的天穹。早起的赵氏不想在礼数上受人以柄,朝食匆匆扒拉了几口便开始梳洗打扮,只等时辰一到就去找杨氏,谁让人家是大嫂,除非她吃错了药,否则世家还从没有弟媳骑到大嫂头上的先例呢。如果说男人的风头在于金钱和权势,那么女人的战场则更多的在于美貌和妆容。杨氏出席重要的场合每每选择浓艳的桃花妆,走到哪里都要个性鲜明,其实也是有些岁月不饶人;赵氏却偏爱更为淡雅的飞霞妆,加之皮肤白皙,只需些许胭脂便有白里透红的效果,不得不说,年轻还是有资本的。画好了唇妆,赵氏拿起了画眉用的螺子黛,对着一面捶金银花鸟镜描摹了好一阵,一双精致的远山眉终于大功告成。她静静欣赏了好一阵,约摸着时辰还有一会,只选好一对准备贴在嘴角的“翠钿”,就再没有做额外的修饰。
落师闲这时打了个哈欠,终于从深深的疲惫中悠悠醒神。赵氏回头看了一眼刚刚睡醒的丈夫,便步履婀娜地走了过去,问道:“郎君,我今日这身打扮可还使得?”说来这赵氏虽生了子嗣,年岁却并不大,模样也非常娇俏,再加上平日里保养有术,一句话说得柔柔软软,直把落师闲哄得受用不已。
他深深打个哈欠,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在赵氏的下巴上轻轻划过,调笑道:“古人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少年时以为是骗人的,今日看了我家娘子,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赵氏将头微微歪向一侧,刚刚画好的唇妆仿若一朵娇美的石榴花,腻声道:“郎君学得油嘴滑舌,竟也来打趣我。”
落师闲半眯着眼,摇头笑道:“我哪句话说错了?我家娘子本就生得端庄俏丽,便是一身布衣钗裙去孟孙府,照样将那一众贵妇比了下去。”
赵氏被哄得高兴,笑嗔道:“好郎君,还是赶紧下榻吧。吃了朝食也好去衙署,迟了小心挨上官的训诫。”说完,一把将落师闲推开,起身坐了回去。
落师闲正要还嘴,恰瞧见丫鬟牵着儿子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登时喜道:“衿哥儿又长高了啊,快来,快来,让阿爷抱!”
衿哥儿才学会走路,丫鬟不敢放手,越是这样他倒越是有恃无恐,咧开嘴哇哇怪叫着,七歪八扭地向赵氏走去,浑然不理自己老子的热情邀请。赵氏喜不自胜,一把将儿子抱起,转身问丫鬟:“青哥儿呢?可是还睡着?”
那丫鬟回道:“早起了,原本要一道过来的。只是方才有些不安生,刚哄着吃过了朝食,姜妈妈瞧着出了些细汗,怕出来见凉再着了病,这才没领着见娘子与郎君的。”
落师闲奇道:“怎的,青哥儿的病不是刚好吗?莫非又有些不适了吗?”
赵氏抱着儿子正要说话,谁料衿哥儿看见母亲头上插的步摇晃来晃去,小手一下一下的去够,竟把她刚梳好的头发抓了几把,慌得赵氏急忙喊道:“快先抱了去,快些,快些,要不我这一早上白忙活了”,丫鬟赶紧接过手。赵氏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说道:“这天寒地冻的,青哥儿自小身子弱,姜妈妈小心些也是对的。”落师闲这才放下了心。
赵氏重新理了理险些被儿子抓乱的头发,忽地想到昨天议的事,便向丫鬟使了个眼色。落师闲知道妻子这是有话说,只等丫鬟哄着儿子出去,这才开口道:“什么事儿,还得背着人说。”
赵氏轻轻抿了一下嘴,小心说道:“虽说二叔不见得真个能看中咱们的哥儿,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终究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啊,若真到那时,奴家只怕心里舍不得……”话才讲到一半,她的眼睛里已经酿起一层雾气。
落师闲起身走过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他们哥俩个固然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何尝不流着我落二郎的血。难不成你不舍得,我便舍得?还是那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承欢膝下固然是一种乐趣。可我毕竟是个庶子,如今虽说得了些器重,可我如今却越发地看不透阿爷,是以不到最后,咱们小宗的前程终究是说不准的。你我是做爷娘的,总不能只为自己考虑却拦了子女的富贵。娘子放心吧,二叔的权势地位,虽比不上阿爷,衿哥儿跟了他却差不了太多,至少比你我强了不少。”
赵氏依偎在落师闲的怀里,带着哭腔道:“这个道理,奴家也是知道的,可这心里头总也过不去,咱们非得如此吗?”
落师闲呼出一口闷气,道:“娘子糊涂啊,若你是我,便敢将赌注全压在这祁州,甚或昭馀城里吗?我不敢,我真的不敢。先前阿爷与我说,朝堂怕要变天,我起先还有些狐疑,事后却越想越在理。哪天世家们的日子真个到了头,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哥儿们又能得了什么好!到时候,只怕一家子人都要仰大房鼻息。可咱们二叔不同,他虽是世家子,走得却是朝堂的路子。若咱们儿子真个能去了榆州,那便是嫡孙啊。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这个道理还要我再说吗?”
赵氏心知自己郎君决心已定,终于绷不住,泪珠儿顺着眼睑流了下来,落到手里的巾帕上,竟打湿了好大一片。落师闲见状搂她更紧了些,接着劝道:“无论如何,咱们都要为哥儿的前程打算。我不希望他将来真个像我一样,顶个小宗的帽子,做什么都要畏手畏脚,到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这话不知道牵动了他哪根心弦,手上不自觉的用多了力道,把赵氏搂得好不自在。
赵氏一心想着儿子,此刻也顾不上疼痛,只是哀声求道:“可真去了榆州,那此生便是两房人,怕这一世都难见上几回,还望郎君三思啊!”
“妇人之见!”落师闲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见自己妻子这样软磨硬泡,一下失了耐心,更怕被这些话弱了自己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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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硬气心肠,沉声道:“此事我决心已定,务必要大力促成,若真因你误了哥儿的一世荣华,我必不与你干休!”
赵氏深知自己夫君的性格,平时里没事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却绝不能真个惹怒了他,一旦失去了信任,只怕自己想动点手脚都再无机会。她吓得身子缩了缩,连忙擦干了泪水,强作欢颜道:“郎君莫要生气,奴家绝不敢作此念头,只是,生养他一场,实在有些舍不得罢了。”
落师闲见状,又换了温和的口气,说道:“日后,你定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时辰不早了,瞧你哭得妆容都花了,还是赶紧理一理妆容,也好去孟孙家。”赵氏顺从地伏在他怀里,眼神闪烁不定,只是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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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家暖房,早起的落老爷心情不是很好,连每日必练的养生操方才都只打了半套便兴致缺缺的回了里间。管事阿油见状,便让小厮直接把案几放到了榻上,落老爷盘腿坐在一旁,手里拿起筷子却是一动不动,只眼巴巴地看着热腾腾的饭菜发呆,大有“停杯投箸不能食”的既视感。
阿油管事站在一旁,小心问道:“阿郎,可是这饭食不和口味?”他不由想到,那孙婆子烧得一手好菜,只可惜为人下作,这新顶上来的庖厨怕是难以让阿郎称心,说不得还得继续踅摸。
落老爷摇头不语,一双刻着云纹的四棱象牙筷拿在手里,却只盯着离自己最近的一道“鸡子汤”发呆,被老管事又问了一遍,这才醒了神,自顾自说道:“将那不孝子喊来与我一道吃罢,顺道说几句话。”
阿油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他说的不孝子到底指哪个,只得继续问道:“阿郎,咱们三位郎君里您说的是哪个?”
落老爷拿筷子胡乱敲了敲盘盏,置气道:“自然是家里最大胆的那个!”说罢看着老管事依旧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落老爷索性气得把筷子一扔,气呼呼道:“还能是哪个?韬哥儿!”
阿油只当他今日依旧气不顺,连忙劝道:“过继一事既有了定计,阿郎还是要自己宽心些,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有些事,还是放一放才好。”
落老爷眨了眨浑浊的老眼,无奈道:“昨日你也看到了,大郎与二郎不安分,韬哥儿又是那副鬼样子。而今我对这过继的事虽说有了些主意,可昭辉回来前,这心里毕竟有些难安。暂且不管那传闻的真假,有些话我自然是要交代清楚的。”
阿油管事这才了然,照着吩咐便使人去请落师韬。等那小厮急忙忙赶到落师韬院里时,这位落家小郎君的嘴里正含着半口还没吞下的茶泡饭,连着吃了好长日子的奶羹,实在吃腻了。在他央求了若樱好几天后,终于今天变换了个口味。好巧不巧的,落老爷又派了人来,只得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被若樱赶鸭子似的带出了屋。
从落师韬的院子走到暖房,落师韬坚持不让若樱抱,在他看来,过去身子弱就是惯得,越是跟个病秧子似的越要劳其筋骨,因此,这番历劫归来,说什么也要加强身体锻炼。结果原本一盏茶的路程自己生生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等他堪堪坐到落老爷对面的时候,恰好经过了冷热交替,额头上涔涔冒汗。落老爷看着眼前这最不待见的儿子,还当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心下竟有些安慰,嘴上倒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