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半晌,卓沉舟横眉立目地开口:“就是这样。执吾剑说的,就是错的。他是黑境的代表,不可能站在后土的立场上想问题。他不管给出什么建议,背后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和私心。”
“你们!”魏从容生气极了:“你们还没有听过执吾剑说的是什么,就这样做出判断!”
卓沉舟耸肩:“我们不听。我们没有你的定力,万一被蛊惑了怎么办?”
“但是,但是!”魏从容着急到了极点:“执吾剑不能丢,万一以后有别的灾难……”
“哈!”卓沉舟摊开手:“你还是说了。这就是执吾剑的花招,他显然不想被毁掉,于是编了谎话骗你。”
“怎么是谎话?阿在说了,预示灾难的飞星曾经划过天空。”
“飞星说的就是这一次毁剑的行动。”
“万一不是,以后的后土怎么办?”
卓沉舟身边的空气有了波动,他剧烈起伏的情绪引发了灵明的震颤,卓沉舟:“以后的灾难,我们可以自己解决,为什么一定要靠执吾剑?”
魏从容下意识地道:“执吾剑很强,是一道保险。他的神性比我们更强大,毕竟他才是造化神的左右手。”
卓沉舟震惊后退了几步,指着魏从容:“你这是什么话?神师是造化神的左右手,执吾剑只是神器罢了。造化神离去,神师失了信仰,这也就罢了,我们归隐即可,但听你这样说,分明是想把执吾剑当作新的造化神,这不是胡说吗?魏从容,你的脑子里被执吾剑灌进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把什么都忘了?”
魏从容哑然。卓沉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从未想到的:他在不知不觉间,重新迎回了造化神,只不过这一次,是执吾剑代替了造化神的位置。
魏从容嗫嚅着:“我,我……”终于默不作声,但心底下还是顾虑丛生,于是不肯松口。
执吾剑暗暗笑着:“到这个时候,谁知道是他们被蛊惑了还是你被蛊惑了,不然为什么你选择了再三思虑,而他们却不管不顾地一意孤行?”
魏从容心中像是挂着一个铅锤,这个铅锤到底偏向哪一方总要有一个推力,像往常一样,这一把推力取决于玉孤台。魏从容:“云机,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玉孤台把手抬起来,想要放在他的肩上,但魏从容退开一步,执拗地问:“你先说,你相信我的话吗?”
玉孤台叹息:“你说的话从来是出自真心的,但是现在,我不知道你的心是不是还归你所有。”
魏从容手脚发凉,颤声道:“你们都是这样想的?不确定这个皮囊下面的人是不是我?”
大家并不回答,但一众忧虑的眼神却比任何答案都清楚,魏从容颤抖着,难过地想:一个人的心到底居于什么位置,谁能分辨清楚呢?”
执吾剑啧啧道:“啊,他们都不信了,你真是百口莫辩了。”
还不是因为你?魏从容暗暗想:你不怕我一生气真把你扔下去?
执吾剑笑道:“当然不会,你更关心后土的子民,不会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就算如此,我也总有一个方向,但是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执吾剑循循善诱地指导道:“现在,你当然应该往回走了,你又不要扔掉我?为什么还停留?你往回走,他们必然阻拦,到时候你是该恪守本心,还是左右摇摆,这个不需要我来告诉你了吧?”
当然是往回走。魏从容这么想着,心脏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有一滴血,从心脏裂开的部分滴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魏从容忽然道:“执吾,早些时候为什么不对我说?那样的话,我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才反悔。”
执吾无奈道:“只有在离黑境很近的地方,我才能以有智识的形态出现,离远一点,想要说话是不可能的。”
“你先是操控我,现在又游说我,你的目的可是达到了?”
执吾剑微笑,魏从容脑子里浮现出执吾剑微笑的样子,觉得十分别扭。执吾:“自保是一切的本能,我也是如此。但我自保的筹码不只是恳求你说的一番好话,你也知道,我保住自己对后土一切都有好处。”
大家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好先动。过了很久,魏从容和玉孤台不约而同地开口,魏从容说的是:让我过去;玉孤台说的则是:不能回转。两个人的话撞在一起,像是两块金属相撞击,发出隐隐的响声。如果是别人反对,魏从容只是恼火,但现在玉孤台根本不听他解释,只是一味阻拦,魏从容便有些怨恨了,他:“云机,话我都说尽了,你还是不肯?”
“魏从容。”玉孤台的语气中听得出他的一番苦心,但正是因为这个,魏从容才越发难受,他道:“你原本是很通情理的,现在是怎么了?”
执吾:“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说的了。”
魏从容咬咬嘴唇,默默地念道:云机,对不起了。怆然抬头,魏从容大喝一声,空着的手斜斜一劈,地面上冒出了滋滋啦啦的斜线,竟然是电光在地上暴起。大家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悚然,卓沉舟怒道:”我们和你是一起的,你就这么背叛?”
“不是背叛,”魏从容本来心中有底,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卓沉舟的控诉,他还是一阵心烦意乱:“是你们不明白。”
玉孤台不言语,轻叱一声,握紧了双拳,一团旋风打着卷裹住了除了魏从容之外的所有人,奇怪的是,正是这一团旋风挡住了魏从容招来的满地乱窜的电光。
魏从容眯起眼睛:“我不想伤你们。”
玉孤台淡淡道:“这我不清楚。”
他们就这么对立着,魏从容先是一愣,随即仰面长叹:“云机,不想,咱们有这一天。你确定了要阻挡我?”
玉孤台仍是淡然道:“不,我是想帮你。”
“帮我?”魏从容喃喃,手下的闪电越发狂妄:“你就是——这么帮我的?”说到最后,他像是绝望了,又似乎是疯狂了,扬起双手,闪电从地面窜了起来,在众人周围形成一个闪电网,但玉孤台的旋风挡着,闪电没有碰到众人的机会。
伊灵君忽然附在玉孤台耳边道:“神师,你看,他现在怎样?”
玉孤台一面指挥着旋风,一面悄声道:“执吾剑说的是真的,他心软了,我们不能心软?”
伊灵君奇怪道:“万一他说的是对的,以后真的出了问题呢?”
玉孤台张开双臂,旋风保护的范围扩大了一倍有余,他道:“这时候没有讲对错的空隙了,我们只要毁了执吾剑,就算是成功,不能毁了执吾剑,就算是给后土留下余庆也是失败。”
伊灵君笑了:“神师,我可不懂你,但是好在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没给玉孤台发问的时间,轻柔的嗓子发出一声低喝,人已经骤然跳出了旋风的保护圈。
“伊灵君!”玉孤台不明所以,喊她:“回来!”
伊灵君跳出圈外,便不再回头,低沉的声音只对自己说着话:“去。”她昂首走向魏从容,洁白的衣衫在山风中肆意飞舞,她轻盈的身姿像是无骨的蝴蝶,随时欲飞。魏从容没料想她径直走来,吓了一跳,来不及收住闪电,青白色的电光直接打在她身上,伊灵君美丽的脸庞露出一阵痛苦,但随即恢复平常,她踉跄了一下,立刻站稳,微笑着迎上魏从容的眼光:“你还记得我说的,要保证你回去。”
“是,”魏从容疑惑地看着她:“现在我的决定足以让我毫发无伤地回去。”
“不,”伊灵君竖起一根手指,像是在对他说着悄悄话:“我是要你毁掉执吾剑之后毫发无伤地回去。”
魏从容的面孔顿时冷峻:“不必说了。”颜色越发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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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的电光横在他们之间,将两人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像是两只恶鬼,魏从容命令道:”退。”
伊灵君语气依然温柔:“不。”她上前一步,电光席卷了她的小腿,她整个人战栗起来。仍然不退。这时,玉孤台的旋风已经落下,他听到伊灵君义无反顾地阻拦魏从容,也要随着上来。
伊灵君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魏从容,踏着电光一步步走上来。魏从容睁大了眼,不敢相信伊灵君做到的,竟然忘记了赶紧撤掉电光。是花汀的一声嘶喊唤回了他的魂魄,花汀在一旁,冷汗湿透,颤抖着嘴唇喊:“收啊,快收!”
但在魏从容陡然隐忍了闪电的气息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伊灵君的身子还在一段距离开外,手却已经伸了出来,够到了执吾剑。不知道是不是魏从容的错觉,他觉得伊灵君的手臂在这一刻变得很长,简直像是海里面一些奇怪的东西,而她的眼睛也焕发出异样的光彩,珠光宝气,像是含了明珠翠玉;她浑身白皙的皮肤此时泛起了波澜壮阔的色彩,数不清的密集的鳞片冒了出来,取代了娇嫩的皮肤的位置,但同时,羽毛似的东西也填满了鳞片之间的空隙,一根根倒刺一般的羽毛很不美观地支楞着,随着伊灵君的动作,一些白色的碎屑掉了下来。她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四肢以难以置信的柔韧性伸长,从魏从容的角度看来,她已经不像是个人了。
魏从容喉咙发干,哑声问:“你这……是什么?”
伊灵君抬头一笑,眼睛中幽微的光线和牙齿的光芒交相辉映:“我在凿空中那么久了,我的变化你早就清楚,有什么可惊讶的?”
看着她从纤细柔美的样子变成现在这幅奇形怪状的模样,魏从容一阵不适,对闪电的控制减弱,滋啦啦的电光又冒了出来,缠在伊灵君的手臂上,但此时,对方像是再也感受不到电光的威力,攥着他的手的手更加用劲,几乎要捏进他的骨头里。魏从容把电光忍了回去,警告道:“放手,不放手,我就控制不住了。”
“谁需要你控制住?”伊灵君咧嘴一笑,温婉美丽的样子荡然无存,她:“你只管用你的神力,看会不会伤到我。”
她越是这样说,魏从容自然越要收住神力,来来回回,魏从容的鬓角又出汗了。
“哎,踟蹰无措,优柔寡断。”执吾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既然已经非人形,你还要顾虑什么?”
这次魏从容倒是很有主见地驳回了执吾:“这个问题我犯不着回答。”
执吾好不着急,反而看好戏似地道:“那么你们就僵持着吧,谁也别想动。”
反语总是最有威力,尤其是在极难的时刻,最能调动人的心情,魏从容也不能免俗地被执吾的反语激发了急迫,但电光已经对伊灵君不起作用了。
这时,执吾啧啧道:“堂堂神师,竟然不知道如何对付一个妖怪。”
她不是妖怪。这句话在执吾剑的“要不要帮你”中被魏从容吃了下去,他勉为其难地道:“好……不要伤人。”
“真是矛盾!”执吾笑了:“既想脱身,又不想伤人。”但随着这句讥讽,磅礴的力量灌注到魏从容的血脉中,每一个血泡中似乎都溶解了不可言说的力量,这让魏从容全身一阵胀痛之感,但随即而来的澎湃的快意确实其他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青色的电光消退,继而升起的是一种无形的力气,既是气,也是力,滔滔不绝,无穷无尽,整个人浸泡在其中,似乎也要变成水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