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梧生原本是随便感慨一句,赵青来却咕咕哝哝地答道:“有仙气的人里,他看起来最好对付。”
医梧生:“……”
有什么的人里???
那一刻,医梧生感觉要么是自己聋了,要么赵青来瞎。
***
高娥他么一说,众人逐渐明了起来。
怪不得已经凑够了33个“童子”“童女”像,墓『穴』却看上去安安静静,不像是开了什么阵的样子。原来是因为人不对,还缺东南西北四个带仙气的。
“么说来,那生灵符难道真的有用?能让神像复活?”仙门小弟子看向医梧生,“否则那神仙在认真凑什么局呢?”
“……”连医梧生都不好答了。
“没用。”萧复暄的嗓音忽响起来。
乌行雪转看向他,就见他手指间夹着童子童女像上贴的生灵符,道:“符民间不多见,仙都却遍地都是。”
言之意很明显了,哪个仙都里来的神仙用玩意儿复活自己?
“那不就是某个民间的人不懂,搞的么一?”小弟子猜测。
萧复暄动了一唇,还没声,小弟子连连摇,自己否认:“不不不,不的,哪个民间不懂事的人来大悲谷种邪门地方『乱』布阵,疯了么。”
“那生灵符粘来干嘛?”
“是啊,符咱轻轻一揭就掉了,那些童子童女像也碎了好几个……”
他咕哝着。
说碎了,乌行雪看见萧复暄轻蹙了一眉,用剑尖拨了几地上的碎陶。
乌行雪跟着看过去,就见那个装过高娥的童女像里,处都是抓挠的血印。
他盯着血印看了一儿,忽觉察了不对劲。
高娥他凶化之后,那指甲尖利如刀,几乎削铁如泥,落在石壁上都是沟壑,却抓不碎陶制的童子童女像?抓得里面一片狼藉?
况且,些百姓事也就是最近的事,童子童女像,看起来有些年了,说不定跟墓『穴』里的神像差不多时间。
那在些百姓贴生灵符之前,些童子童女像摆在墓『穴』里是做什么的?
萧复暄忽剑尖一挑,碎片落进了他手里。
乌行雪跟着看了一眼,就见碎片上,纵横交错的抓挠血印之,似乎还有一个小小的印记,因为破坏殆尽,根本看不清。
“是?”乌行雪了一句。
“看不清。”萧复暄顿了一,道:“多半是供印。”
“供印?”乌行雪自没听说过,:“何用?”
萧复暄:“收香火供奉用。”
乌行雪笑了:“上仙,你看听懂了吗?”
萧复暄:“……”
他可能极少给人详细解释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被乌行雪笑看着,默片刻度开口:“以往仙都众仙,为了能收人间各个仙庙的香火供奉,在神像上留个供印。”
乌行雪想起他之前所说的云骇,最后就是因为没有分毫香火才被废了仙位,打回人间。
“么说来,香火供奉之于所有神仙来说,就好比食物之于百姓。没了就活不成了?”乌行雪道。
萧复暄纠正道:“几近所有。”
乌行雪:“有例外的?”
萧复暄:“嗯。”
乌行雪:“譬如?”
萧复暄:“……。”
乌行雪轻轻“啊”了一声,倒是能理解。他是点召成仙的,不归灵台十二仙管。主掌刑赦,跟人间百姓也不相干,例外很正常。
他没多,道:“那童子童女像上留供印是为了什么?墓『穴』沉于地底,也无人来祭拜,收谁的香火呢?”
乌行雪说着,忽想起满石壁上静静燃着的长明灯,忽觉得,当初拓开个墓『穴』,放童子童女像的人也不是真的为了收什么香火,就好比长明灯一样,是一种寂静的长伴。
高娥他破烂的衣裳里还有几捆没碎的贡香,乌行雪弯腰抽了三支来,在石壁上取了一盏油灯点了,捻着香柱在那枚碎陶边烧了一儿。
就见那细细袅袅的青烟忽朝某个方向散去。
“烟怎么了?”仙门弟子瞧过来,伸手招了招说:“洞里现在也没风啊。”
“难不成在指向?”
众人相视一眼,当即跟着青烟往前走。
他沿途经过数不清的孔洞,找了近二十个童子童女像,每一个打开,里面都有惨死的尸首。它都曾在里面抓挠挣扎过,于是陶像里面血痕交错、一片狼藉。
萧复暄每个都挑了一枚碎片,碎片的血痕之,是被抓烂的供印。
***
不知走了多久,医梧生咕哝了一句:“怕是已经走大悲谷尽……了?”
话音未落,他跟着青烟拐过一个岔道,进了一处巨大的圆室,医梧生忽就说不话来——
因为那圆室中立满了高高的神像。
那几个仙门弟子的议论声戛止,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进过寻常仙庙,里面的神像没有么高。有些城镇入口、津渡进港处也立有神像,倒是极高,却没有么多。
大多是刻于木柱、石柱上,像样巨像林立的场景,他是第一次见。
那种挥之不去的压迫感,让他噤声不语,甚至不敢多看。
他还是忍不住看了。
“些神像,跟墓『穴』最外面那尊一样……一个都不认识。”仙门弟子面『露』震惊,“从来没见过么多陌生神像聚在一块儿。”
“前辈,您呢?您认识么?”
医梧生摇了摇,他仰着脸,目光一一扫过去,良久之后道:“都不认识。”
宁怀衫和方储一进地方,感觉自己能原地吐他个三生三世。
他一脸菜『色』,喉意识滚动了一,却听见自家城主轻声:“在你也想吐?”
宁怀衫摁着嘴,咽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半晌才道:“难道不该吐?”
方储搭着宁怀衫的肩,已经弯了腰。忍了半天,忍得眼珠子都绿了,转乌行雪:“城主……之前就想了,为何你对神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要呕,怕对城主不敬,连忙埋在宁怀衫肩上。
被宁怀衫警告道:“你要敢吐身上,跟你没完,认真的。”
乌行雪倒是一脸坦:“哪知道为何没反应。”
宁怀衫憋着绿脸看他,良久“噢”了一声,心说对,城主不记事,知道为何估计也忘了,呕——
『操』。
他俩在不行,摆着手连滚带爬地退了回去。
留乌行雪百思不得其解。
他纳闷地萧复暄:“你先前说过,里不止云骇一个不得善终的神仙,想必些神像都是?”
萧复暄正看着那些神像。
他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却一个不落地扫过所有。就好像……他明知里有哪些人,却依在找着什么。
等看完所有,他敛了目光,平静答道:“嗯,都是。”
那就奇怪了。
乌行雪心里犯着嘀咕——如果都是像云骇一样被打回了人间,那些神像所雕之人,其早就不算仙了。
既不算仙,被人间遗忘了。那么些石像就不该对宁怀衫和方储两个小魔有什么影响。
毕竟之前,他见云骇那座神像的时候,也没多大反应。
他正要开口,就听一个小弟子惊呼:“龛台上有字。”
乌行雪垂眸看去,那些神像脚的龛台果真刻着字。
“桑奉,掌不动山。”
“或歌,掌雪池。”
“梦姑,掌京观。”
……
乌行雪穿过林立的神像,扫过龛台上的字。上面有每一位神仙的讳,以及他曾经掌执的地方。
有一瞬间,他在群像中倏止步,觉得些不得善终的众仙似乎并非那样陌生。
就好像……他曾经见过些面容聊笑的模样,后来也见不了。
“背后有印!”有人叫道。
乌行雪怔回神,扫看过去。他近处的两尊神像背后就有印记,位置对称于前面的讳、掌地。乌行雪弯腰用油灯扫了一,发现那印记跟童子、童女像里的是相对应的。
“果真是在供奉些神像。”乌行雪低低自语,他抬数了一,发现神像不多不少,刚巧三十三座,跟那童子童女像的数目全一致。
就好像当初修建座仙墓的人,希望他即便不是仙了,也依有人伴行左右,不沉寂孤单。
可样想来,那些被点召来的百姓便说不通了。
他为何自己塞进童子、童女像里,为何里面的供印抓烂?就好像……那些供印没起安抚作用,反让什么东西焦躁厌烦。
处圆室并没有很多油灯,越往深处,越晦暗不清。
乌行雪隐约看,林立的神像尽,似乎还有东西。轮廓隐在阴影中,模糊极了,能看见一处飞檐。
楼阁?
瑶台?
他意识想了仙都或许有的东西,那些仙人曾经的住处。毕竟民间的墓地也是如此,在墓里修筑一些像房舍的东西。
乌行雪握着油灯,朝那走去,正想一看究竟。
结果刚抬脚,就被人抓了手腕拽回来。
“别往前。”
萧复暄按着他的肩,低沉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怎么?”
“有阵。”
“阵?”
“嗯。”萧复暄道,“刚刚看了,三十三座神像并非随意立着,是摆了一道阵。”
他话音落,圆室里就响起了惨叫和惊呼:“啊啊啊啊啊——”
那叫声嘶哑中透着凄厉,有男有女,正是高娥他的声音。
乌行雪定睛一看,就见那些残肢断臂像是被某种东西吸引了,飞速朝前面那片晦暗爬去,后挣扎着尖叫开来。一时间血腥味弥散开。
乌行雪几乎能看见血珠直溅过来。
他手腕被抓着,得眯了眼偏了一。却感觉肩上一轻,萧复暄瘦长的手隔着毫厘,挡在他鼻尖前,抵掉了那些溅上来的血。
萧复暄撤了手,冷冷甩掉那些血珠,朝那片晦暗丢了一盏油灯。
霎时间,那片晦暗“轰”地烧起一片明火,火光炽白泛着蓝,高可贯顶。
高娥他被火光一烫,高叫着清醒过来,簌簌退了回来,不往那片晦暗里钻。
医梧生不顾斯文,大声盖过他的尖声嘶叫,:“你往那处跑什么!”
“声音。”
“听了神仙的声音。”
高娥说。
那个托梦给他,说东南西北还各缺一点仙气的“神仙”?
乌行雪眯着眼,穿过那片明蓝『色』的火焰看去,在火光慢慢落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那片晦暗里的东西——
那是一座冷石雕琢的楼阁。
并非常用于供奉的仙庙,像是谁的住处,有卧榻有屏风、有石栏也有飞廊,就像仙都的某一座瑶宫,那瑶宫紧连着一座高台,台上刻满谶言。
谶言看不清,那瑶宫上有个匾额,匾额上应当是有字的,不知为何被凿去了。匾额剩一角,余的砸落在地,隐约能看一个“风”字。
……坐春风?
“坐春风。”
乌行雪脑中闪过那三个字时,萧复暄也沉沉开口,以至于他分辨不清谁在先。
“是何地?”乌行雪静静看着那座高台,看向那片飞檐。
萧复暄沉默许久道:“废仙台。”
乌行雪轻轻“哦”了一声。
想必那些被废的神仙,都曾经在那座刻满谶言的高台上站过。一个废仙的地方,怎么取了“坐春风”种字,真是……平白辜负了春风。
废仙台修在里,意味明显不过了,一看就是用来警示某个人。
乌行雪想处圆室里有三十三座神像,相比之,就显得那孤零零的云骇像格格不入了。
宁怀衫和方储对三十三座神像依反应极大,吐难受,想必些神像上依有一些仙力,应当是那些童子、童女像长久供奉形成的。
他两个对云骇像却毫无反应,说明云骇被真正格了仙。
如此看来,废仙台警示的是谁,不言喻。
乌行雪想起萧复暄所说,当初云骇被邪魔吞吃,死在了大悲谷。引得花信负剑,屠尽了大悲谷的邪魔,后修了座墓地,供了云骇的神像,后来陆续供了其他神像。
之前他就有过几分纳闷,既师徒情深,既要供奉死去的爱徒,为何墓『穴』沉在地底,不让凡人接近?
现在想来……恐怕并非是单纯的供奉。
那道明蓝『色』的火焰始终在烧着,像一道屏障,隔在众人和那座废仙台之间。
火光之,那废仙台就像一座坟冢,死死压着冢里的东西。
从那砸落的牌匾看来,那坟冢动过。
火光太盛,明明灭灭的光亮映在三十三座巨大神像上,映在他半垂的眸间,乍一看,就像是眸光动过似的。
“师兄……怎么觉得那神像好像在看咱?”
“是多想了么?那座神像似乎比之前侧了一些。”
“火光照的罢。”
三十三座神像脚,石板沟壑之间似乎有微微的光亮相牵连,就像布的阵局隐隐流动着。
“萧复暄。”乌行雪偏道:“你说些神像是一个阵,阵是做什么的?”
萧复暄看着地面纵横交错的隐隐光亮,道:“镇邪魔,或是镇残魂。”
他静了一瞬,道:“使其永世不得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