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沉默了一会,说:“你不说凶手是谁?好,那我就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罗盘知道他的本事,一把抓住他胳膊,说:“你疯了吗?把人都杀光了我怎么办?!”
忍者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喘息着说:“我不管,我要报仇,报仇……”
“别忘了你有任务!”罗盘使劲掐着他,飞快地说:“姓雷的已经找到了打开金印的办法,再等两天他打开金印我发信号给你,你拿到太阁的遗秘再动手也不迟啊!”
就在两人接头的同时,青草已走到了西厢房门口,听到房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低语着什么,她悄悄走过去,问话时怕吵到大伙,便憋着声问:“谁?”
罗盘心里大叫“糟糕”,一面摆手示意雾隐健太不要妄动,一面不动声色地迎了上去。
青草看到是他,松口气说:“是你呀,大半夜不……”她话没说完,罗盘已一掌劈到她喉咙上,这一下力气好大,青草只觉得呼吸瞬间被窒,两眼一黑就倒在地上。
一招制敌后,罗盘转身吩咐雾隐健太:“杀了她”
“不是不杀人吗?”
“她看到我了!”
“为什么要我动手?”
“少废话,动手!”
忍者从小腿上抽出苦无,手一扬,锋利的刀刃便穿透了目标的喉管。可怜的青草只抽搐了几下,就停止了呼吸。
罗盘刚松了口气,忽然看到对面的东厢房开着门,一个身影正急匆匆地向这边走来。忙转头对雾隐健太说:“打晕他,带走!”
雾隐健太看着雷震越走越近,不紧不慢地问:“带他去哪?”
罗盘悄悄后退几步,让房屋的阴影包裹住自己,催促道:“快,别让他看到我!”
忍者箭一般冲出去,雷震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后颈已被重重击中,晕了过去。
雾隐健太动手的时候,罗盘一直紧张地盯着门口。见这些轻微的声响并未惊动哨兵,便继续待在阴影中,低声说:“他需要工具才能保证太阁的书信完好,带他去他们总堂,就能安全地打开金印。以后,我们就没必要再联系了。”
“可你还没告诉我,是谁杀了她”
罗盘沉默了几秒,狠狠地说了句:“完成你的任务”,转身离去。
是啊,罗盘说得对,还是先完成好任务,再给她报仇吧。才藏公,保佑我吧……雾隐健太仰脸看看漆黑的天空,默默向自己的祖先祈祷着。紧接着走上前去,在雷震身上一探,见金印被他随身带着,便把他往肩上一扛,轻轻一跃,无声地翻出墙外。
***************
贺振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天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晚,竟是跟在八路军在一起。虽说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毫无等级观念的土包子,但不知为什么,跟他们在一起却格外安心。吃过晚饭一回屋倒头便睡,直到白珊和杜立慌乱地把他摇醒。
“老大,快醒醒,出大事了!”
听白珊急的声音都走了样,贺振良“腾”地坐起来,问:“怎么了?”
“青草被杀,雷震不见了!”
贺振良大惊,从床上蹦起来,衣服都顾不上穿,趿拉着鞋就往外走,一边说:“带我过去看看。”
一出门,“你个聋草鸡”“老子毙了你”等带着浓重莱芜口音的粗话脏话就扑面而来。贺振良揉揉眼定睛一看,只见矮壮的李东原正站在门口劈头盖脸地责骂着哨兵。微明的晨光中,青草横尸于西厢房墙根下,身子下面是一大摊尚未干透的血。吕墨唐背着手站在尸体旁,见贺振良出来,快步迎上去,歉疚地说:“贺长官,我们太大意,实在是……”
贺振良一摆手,说:“我们几个离那么近都没听到,更何况在门口的哨兵?”他冲门外扬扬脸,对白珊说:“去劝劝李连长,别骂了,不是他们的过错。”然后便蹲下去,仔细验看起尸体来。
致命伤显而易见,就是被这柄利刃贯穿喉咙致死。可这个短短的、梭镖头一样的武器却是头一回见到。他稍微用力,把青草的头部略抬起来一点,又有了新发现——这武器穿过喉咙,顶端竟钉入地下。
好大的力道!
身后杜立硬硬地说:“手里剑”
“什么?”
“手里剑,日本忍者的武器。”
听他这么说,贺振良更加肯定是那个日本人杀了青草,可他是怎么盯上来的?又是怎么找到雷震的住处的?距离这么近,他出手杀人又劫走一人,怎么没人觉察到?
他想起在香港的告罗士打酒店时,这个人就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来到自己身后,给自己重重一击。然后,带着金印轻松地从四楼跳下,全身而退。这些零散的回忆片段让他打了个寒颤,一张脸变得煞白。
贺振良曾经单枪匹马闯入满洲国的参谋部窃取情报,也曾在没有武器装备的情况下与一整个日军中队周旋,这些无一不是绝境,可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脊背发凉。那些敌人就像呼啸扑来的猛虎,只要避开它锋利的爪牙总会有战胜它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敌人,就像盘踞在树影里的蛇,完全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突然窜出来,发出致命的一击。
比强大的敌人更可怕的,是无法感知,无法判断的敌人。
“老大,怎么样?”白珊的声音把贺振良从恐惧的联想中拉回到现实,他定了定神,问:“她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白珊懊悔地说:“都怪我完全放下了警惕。回屋里我就睡着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说到最后,她眼圈通红,几乎落下泪来。
贺振良知道她最重情义,和青草这几日相处得又情同姐妹,怕她过于自责,便安慰道:“从日本人那儿逃出来,咱们都松了劲,我也是一躺下就睡过去了,这不怪你。”
吕墨唐也附和道:“是呀是呀,是我们没保护好她,怎么能怪你呐?”说着蹲下去,看看青草脖颈中的手里剑,喃喃说道:“不对呀……”
贺振良忙问:“什么不对?”
“你看,这刀头都钉进地里去了,这是为啥?”
“力气大”杜立说。
贺振良沉吟一下道:“说明她中刀的时候,已经倒在地上了。是么?”
吕墨唐点点头说:“这就是问题了,为啥要先打倒她再杀掉?”
白珊想了想说:“可能敌人是怕她叫出来,惊动哨兵,所以才先打倒在杀。”
吕墨唐指着手里剑说:“这一刀插下去,嗓葫芦里都是血,是喊不出来的。没必要先打倒她吧?”他指着尸体颈下的一道浅浅的瘀痕,说:“先来这一下放倒她,又什么意义?”
李东原结束了对哨兵的“训诫”,过来后正好听到指导员的分析,粗声大气地先接了句茬道:“脱了裤子放屁呗。”又对吕墨唐说:“纵队急件,点名只让你看,快去吧。”
听到纵队来了自己的指名命令,吕墨唐不敢怠慢,说句“抱歉”便一溜小跑出了院。贺振良回味着吕墨唐的论断,看着青草颈下那道痕迹,陷入了沉思。
敌人如果想无声地杀死她,只需要一刀毙命即可,为什么要先把她打倒在地再杀掉?回想起这个可怕的瘦小男人和自己交手的经历,又想起他在百利旅社中击毙青帮弟子的种种情状,这个下手极其准确,手段极其狠辣的人,这次怎么做起无用功来?
除非……
打倒青草的和杀死她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以这个大胆的推断为前提,贺振良大致复盘了这场发生在昨夜的凶案。
从青草整齐的穿着可以判断,她此时尚未就寝。在听到声响过来查看时,她看到了自己认识的某人,所以才没有大声叫喊。趁她毫无防备之际,这人突然下手,一掌切到她喉咙上,导致她窒息昏厥,然后,那个日本人再用手里剑把她杀掉。而之所以让日本人杀她,是因为那个人要掩盖自己的痕迹,继续潜伏下去!
难道真有敌人的卧底?
贺振良按捺住内心的恐慌,做出了“有卧底”的假设,他绝望地发现,在这种假设下,之前的疑团竟都被解开了。
按照这样的假设,之所以会让雷震随身带着金印,又只安排了两三个士兵押送,是因为敌人压根没打算真的把他们送去青岛,而是做好了让他们“逃跑”的准备,当他们天真的以为自己逃离了敌人的跟踪,打开了金印。这时,卧底便会通知暗中跟踪的敌人,过来把他们一网打尽,收获金印中的秘密。
按照这样的假设,之所以雷震会在昨晚失踪,是因为昨天吃晚饭时,雷震说他已找到了打开金印的方法。同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卧底是知道的,所以日本人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确找到他们的位置并悄无声息地带走雷震和金印。
果然有卧底!
一种难以名状的,粘腻的冰冷感蛇一样缠住了贺振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在找出卧底前,他最为信任的,甚至可以托付生命的两个战友都变成了怀疑的对象。
杜立见他脸色白得吓人,担心地问:“撑得住?”
贺振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强挤出一个笑脸点了点头。
白珊急切地问:“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贺振良当然知道日本人会把雷震带去哪里,但一旦说出计划,卧底很可能会及时泄漏出去。
该怎么办呢?
作为黄埔的毕业生,受过高等军事教育的贺振良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此时此刻他多希望世上真的有灵魂存在,多希望青草尚未轮回的魂魄能告诉他,她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怔怔盯着青草的脖颈,心里有了打算,对李东原说:“李连长,能不能借我们点人马?”
“啥?”李东原一愣,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可不行,你也知道,咱就这么三十几号人……”
“要是这样,借我们几匹马行不行?”
“马?不行不行,我们自己都不够骑……”
正说着,吕墨唐已跑进了院。一听贺振良说要借马,大方地说:“是要去救人吧?我带人跟你们一起去。”
李东原急了,怼了他一肘,大喊:“老吕,你他娘这是唱的哪出?”
吕墨唐一面嬉皮笑脸说着:“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连长是个财主脾气,抠得很,我得给他做做政治工作。”一面把李东原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走过来对贺振良拍着胸脯说:“要人要马要枪,我们全力支持。”
“敌人想打开金印,必然会带雷掌香回总堂。咱们马上过去,务必抢在金印打开之前把雷掌香救出来。”
吕墨唐大喊:“叫一班带足弹药,马上出发!”门口的哨兵听见,立刻跑去通报。不到五分钟,十名战士已集结完毕。贺振良头晕,骑不得快马,只好留下。众人上了马,由吕墨唐率队,白珊杜立引路,向济南城郊的小岭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