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拉迪米尔的面包店里出来,我和弗瑞德里克产生了分歧。他提议去昨晚那间酒店继续调查,而我认为应该去警局讯问弗拉迪米尔提到的那几起命案的始末,说不定能发现其他线索。
“你是不是水土不服脑子坏掉了?”弗瑞德里克说,“警察会随便告诉我们案件的细节吗?何况我们还是外国人!”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叫麦克维西的人,或者维克多,不然他肯定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去警局打探他家的地址,说不定他会去那。”
“刚才那个人可从没说过维克多已经回到了布拉格,死在他公寓里的只是他的一个朋友!”
“他的朋友为他而死,他一定不会无动于衷。”我说,“他一定会在布拉格现身!”
“所以你现在是要干嘛?”弗瑞德里克看着我说,“不去找你的克洛伊了吗?”
“找她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我说,“何况她这几年也一直在找维克多,我觉得他一定知道一些事情,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在找他。”
对于我的坚持,弗瑞德里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是要去一趟警局,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我不解地问。
“别忘了我是夜行者,我的朋友,”弗瑞德里克意味深长地说,“相信我,到了晚上自然会帮你搞定!而且你猜怎么着,昨晚你坐在单人沙发里睡着的时候,我去对面的邻居家里调查,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杀人凶器?”
“当然不是!”弗瑞德里克说,“是那座酒店的简章,我的同类就在那家酒店里工作!”
我感觉自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所以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们还是去酒店吧!”
于是我们再次过河,走向昨晚路过的那家酒店。白天穿过查理大桥,景色确实比昨晚明朗很多。大桥两侧的雕塑更加栩栩如生,我本想稍作驻足研究一下,无奈白天行人太多,古老的桥面上人群熙攘,大多都是远道而来的游客。当然,每一个景色绮丽的地方都少不了慕名而来的艺术家。大桥上依次排开有好几位静静创作的画家,在来回穿梭的行人旁边支起画架专心作画。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画的都是伏尔塔瓦河及岸边的古老建筑,有的还在展示历史名人的画像,诸如维多利亚女王或者伊丽莎白女公爵(茜茜公主)之类的。不过桥边角落里一个不太一样的画家却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衣衫略显破旧,头戴一顶深颜色的毛线帽子,围着围巾,画得格外专注。而且更令人感到好奇的是,他画的并非风景名人之类的,也不像其他画家用油彩或者水彩作画,而是在用铅笔画一个普通人的肖像。当然我站在他的侧后方看不到他的脸,但凭感觉能猜出来他画的就是自己。画上的人面容憔悴、略显忧伤,却又带着看淡一切的从容与淡定。他运笔的手法跟特别,我注意到他画画的那只手没有小拇指,所以只能悬空握住画笔,这需要娴熟的技巧和扎实的功底。我想再多看一会儿,却被过往的行人打断,原来是有人要给桥头的黑色塔楼拍照,我只好从镜头前知趣地走开。
对岸的曼德琳东方酒店就在河边,我们步行很快便走到酒店门前。
我还在想着要尽量保持低调行事的时候,弗瑞德里克竟然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向了总台。
“你好,我想找个人。”他直截了当地说。
“你好先生,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柜台里面站着一名年轻的接待员,礼貌地笑着问。
“请问迪米特里·托斯莫夫在吗?”
此话一出,站在后面的我明显看到柜台里的接待员瞬间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却依然保持镇定与从容。“请您稍等,我帮您问一下。”说着,那人快速打了个电话,低声用类似接近黑海的东南欧语言说了句什么,接着放下电话笑着说:“我们经理认识您要找的人,他马上下来见您!”
趁着等人的空档,弗拉迪米尔侧过脸来对身后的我小声说:“我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我说出他的名字,知道内情的人一定会出现!”
我觉得他大概是疯了,这么明目张胆地问,搞不好会造成什么麻烦!但事已至此我无可奈何,只好怏怏走开,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地方干脆坐下来等。结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衣冠齐楚的男人款款地走到柜台前面,接待生恭敬地向他示意就是弗瑞德里克要找人,那名男子继而笑着面向他,礼貌地说了句什么,并伸出一只手,似乎在示意他去另外一个地方细谈。我远远地看着,那名男子身材挺拔、举止优雅,谈吐间带着些许贵族气质,却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阴沉感,面容带着冷意,眉眼间透着寒光,令人不愿接近。弗瑞德里克倒是毫不在意地跟在他后面走开,目光还四下扫动着寻找我。我顺势在柱子后面躲了起来,避免去面对那尴尬的局面。
可我又不想就在这里干坐着,所以打算四处逛逛。据说这座酒店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修道院改建而成,虽然规模不大,但装修极其奢华。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突然心血来潮想去昨晚见过的那个大房间看看,于是沿着楼梯上到顶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房间的门虚掩着,我正想趁四下无人悄悄推门查看,手刚放到门板上,却忽听里面传来了说话声。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蹑手蹑脚的我吓了一跳,正想转身离开,却发现说话的声音竟然像极了弗瑞德里克。
“不会吧,”我心想,“他们恰巧就在这房间里?”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外侧耳倾听,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确实不是我们的成员,只是在这酒店里工作。”说话者声音低沉,听上去很像刚才将弗瑞德里克带走的那个人,“毕竟他的外表很像人类,与其雇佣人类为我们工作,当然还是同类更合适一些。”
“但你刚才还说,像他这样游离于你们组织之外的同类,不在你们的管辖之内。”这次是弗瑞德里克的声音。
“当然,为了确保绝对安全,我们的组织非常严密,而像他这样的散民不好管理,为了避免他们在外面惹麻烦牵连到我们,只能像这样区分开来。”
“我明白了,”弗瑞德里克说,“所以散民的任何行为你们都不负责任,也就是说划清界线。”
他的言辞一语中的,对方或许是无言以对,所以干脆转移话题:“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们将非常欢迎,毕竟同类的数量日趋缩减,如果能吸纳新的成员,对我们必是一件幸事!”
“我还有事在身,恐怕不能久留。”弗瑞德里克委婉推脱,“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他们死得极不寻常,您能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