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闪电划破夜空,刚刚还宁静的场面再次陷入混沌。
太子捂着胸口,慢慢倒了下去。
看到了常野的行动,许多私兵迅速撕开了宽松的外袍,露出黑色的单衣,和未穿黑衣的舞女门客或者私兵们缠斗了起来。
这些是国师的人,他们叛变了!
太子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可说不出话来,因为常野的剑从他的后背刺了进去,血从他的胸膛和口中流了出来。
麋鹿终归是麋鹿,斗不过狡猾的猎人。
秋离很快反应了过来,迅速抽出太子腰间的佩剑,架在常野的脖子上,强迫他跪下。
“你叛变了!”
常野咬着牙,眼睛盯着秋离,没有否认。
“你们来了多少人?”
秋离吼了出来,此刻太子的尸体躺在常野的脚边,还在微微地抽搐。
常野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浮现了笑容,是那种惨白的,黯淡的笑,声音有些瘆人,却又蕴含着一种癫狂,一种快意。太子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可此刻最卑微的人刺杀了最高贵的太子,原来太子的血和凡人的血一样都是红色!
常野只是来自吴郡乡下的小人物,而他现在杀死了东宫之主,大汉的太子!
秋离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常野是一个卑微的人,很少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眼睛里藏着狮子。
然而此刻一柄匕首从后方切入,斩断了秋离的颈椎。是常野的同伴,秋离歪着身子,不甘心地把剑向常野身上斩去,可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常野轻轻用手拨开了他的剑,转手扎进了他的后背。
血的温度比常野预想的更烫。
“今夜的胜者......是我们!”
常野大声嘶吼了起来。在太子的上千门客里,他是无名的小卒,没有武艺也没有文才。可在今夜的战斗里,他是黑色的主帅!胜负已经逐渐揭晓,国师的渗透很有效果,叛变的那些人明显有更高的武艺,手持匕首的舞女或者从前意气风发的门客,一个个都倒在了地上。
......
苏铁迟冲上二楼的时候,战斗已经停止。
几个叛变的私兵手持着武器涌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瞪着苏铁迟,准备动手。常野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两人远远地对视。
地上倒着很多人的尸体,有裸露着胸口的舞女,或者面容狰狞的官员,还有虎背熊腰的匈奴人,此刻全都不说话,安静地躺在地上。实木案几和印着繁复壁画的墙壁早已被他们的鲜血染红。
寂静地可怕。
看着地上某个舞女的脸,苏铁迟终于想起来了,在他第一次来莳花馆的时候,正是这个女子为他推开了门。原来太子不仅用她们牟利,背地里她们也是杀人的武器!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苏铁迟想起这两句来,如此凄零的时代......人人命若转蓬......
然而更让他失魂落魄的是,南墙的雕花窗下,倒着一个少女,她的腰间插着一只匕首。苏铁迟缓缓地走上前,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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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她的身子,还有着余温。
少女长长的乌黑的麻辫,沾上了暗红的血。腹部更是漆黑一团,只有匕首明晃晃的,半身隐没。
她是如此爱漂亮的少女,曾经喜欢穿各种各样的中原裙子,黄的,蓝的,印有梅花或者绣有落樱的,戴着精致漂亮的饰品。可她死的时候,身上仅仅裹着一件青色的甚至已经变得有些破旧的草原传统布袍。
没有花朵,也没有百鸟啼鸣。
“她已经死了吧?是太子的人杀的。”常野低声说,他的心里有些难过。并且常野突然想到,其实这本来是一场外交宴会的,右贤王来是很正常的,他是北匈奴的高官。而阿斯娅不应该来。她之所以来长安,常野想到了一个原因,是想见苏铁迟一面吧?她那种性格的人,喜欢一个人就要想要去找他。
她曾见你误此生。
苏铁迟解开自己黑色的外衣,盖在阿斯娅的身上,遮住她腹部的伤口。轻轻地抬起手,合上她的眼帘,却突然惊讶地发现阿斯娅似乎还有着若有若无的呼吸。苏铁迟于是使劲推了推她的身子,然而她依然是昏迷不醒,奄奄一息。
来自喇木伦草原的最漂亮的少女,也许会死在长安最漂亮的花园里。
“如果我知道你在为太子卖命,我一定不会叛变的。我没想到你会牵扯进来......”常野低声地解释,像是一个孩子犯错了一样的语气。
“你要杀我么?”
常野摇了摇头,“我会放你走。”
“你为什么要叛变?”苏铁迟轻轻把阿斯娅放下,提起四服剑,站了起来,看着常野的脸,质问他,但是语气并没有很愤怒,而是出奇地平静。。
常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吐了一口唾沫在秋离的脸上,然后一脚踢开太子的尸体,坐在他的座位上,拿起太子刚刚的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
“我是一个卑微的人,长安随便一个大人物就能碾死我,像是踩死一只蝼蚁。我这样的小人物,就算是死,也没人会记得......可我想让他们记得。“
他拎起铜壶,为自己又倒了些酒。
“自从我回长安后,太子开始亲近我,现在我明白原因了,那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他在重用你这样的剑术高手,所以也开始信任我。然而我不满意,太子有上千门客,我依然是普通的一个。”
“你去找了国师府的人?”
“是他们找到的我,国师心思缜密,今天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们许诺给我财富和功名,只要我能亲手将剑插入太子的心脏......看看他的血是不是红色的。”
常野又笑了起来,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是红色的,他们给得太多了!那么大的诱惑,我们都像是飞蛾,哪怕被烧死,也要扑上去啊......曾经我想要的一切,过了今夜,就都有了!”
苏铁迟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快跑吧,等禁卫军来了你就走不了了。刚刚如果我们能早点控制局面,阿斯娅也许就不会被太子的人杀死,这是我欠你的。”常野顿了一下,嘴唇轻抬,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欠你的我还不上,一辈子我都还不上......你也许会瞧不起我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事后我会给你些银两,余生再不相见。”
“我们曾经也是最好的朋友......”苏铁迟喃喃道,悲伤将他彻底吞没。
“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命运安排的,都回不了头。"常野幽幽地说,
“等等......”
苏铁迟的喊声还没有出口,一只漆黑的羽箭射来,洞穿了常野的心脏。
这支剑来自窗外!
又有无数的羽箭射来,刚刚还在庆祝胜利的人,此刻被羽箭贯穿身体,或者只能无助地逃窜。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常野终于知道了一个事实:他们成弃子了。国师不缺棋子,而极目楼的这些人活下来只会产生事端,他想让所有人都死!
一扇扇窗户都被打开,屋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埋伏在屋顶上的刺客此刻都出动了,往屋里面扔进一个个小木桶,有液体汩汩流出。
是油!
长明灯被推翻,火焰升起来了。座位前的席子,竹帘与帷幔,都起了火。墙上挂着的字画也燃了起来,画面中勾勒的水墨风景此刻都变成了燃着火的修罗地狱。
这些刚刚还拿着刀庆祝的私兵或者叛变的门客,此刻都像是被烧断翅膀的飞蛾。有人甚至直接跳窗,掉进了湖里。宫黄色帷幕在风和火焰里飘摇,乐笙园的湖水色红如血。
常野最后的目光看向苏铁迟,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声。
“快逃。”苏铁迟能辨认出他的嘴型。
可是逃不了了,所有人都会死。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常野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像极了在长安道上的那个夜晚。可这次他是真的中了箭。苏铁迟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血,墙上,地面上,每个人的身上,都染成了红色......他摇摇晃晃地走上前,看着阿斯娅身着薄衣的身躯,只觉得这是天赐的皮囊,美得不忍直视,却又让人有一种悲从中来的凄凉。
苏铁迟轻轻抱起了阿斯娅。
她安宁地卧在他的怀里,眼睛闭着。可也许再也不会像在草原上那样:阿斯娅在听故事的时候睁开眼睛,然后开玩笑地拧着苏铁迟的耳朵。
“对不起啊。”他轻声说。
月光似练,与无情的火焰交汇。朱红色的立柱此刻如同通天的火炬。铜鼓从立架上滚落,华丽的装潢逐渐崩溃,火光吞噬了一切,连带着所有的欲望,仇恨,与情愫。
少年从燃烧着的阁楼里走出,右手拿着烧成通红的四服剑,左臂抱着一身青色的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