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露台走廊,一步入这里就听见悠扬婉转、琴瑟和鸣的时调。望着楼下大厅内一众蝇营狗苟的庸贾,好不放肆的上下齐行,暗中揩油。将这满负盛名的清吟班,乐不思蜀的游仙窟,判作了污秽腌臜之地。一众文人雅士在外温柔敦厚,到了这烟花柳地中便色性大发,原形毕露,趋之若鹜。
“哎,庸贾狗鼠辈,龌龊无足观。”冷江寒摇头苦笑,别看他年级轻轻可是看遍了天下七成的庸俗丑态。
提着缓慢的步伐轻盈的向楼梯口走去,眼神定在了大堂内身骑刬马的年轻人身上,不用明说这位年轻小哥就是他要找的人,因为他冷漠清闲的状态和在堂所有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或许是目光灼灼惹得白马怪人注意,年轻小哥仰头与冷江峰目光对视,空气为之一凝,一道道无形的火光霹雳在两人眼神之间争斗起来,电花火石,战意弥漫。
冷江寒暗惊,白马怪人长着一张完全稚嫩的脸,可这双眼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浑身蓄满爆发力。空气从他的眉宇间流失,锐利的双眸中,隐隐的透出舐血的长剑劈天盖地落下。
此子绝不简单!
白马怪人听闻足音跫然而喜,他也知晓自己等的人终于来了。
冷江寒走到三座楼梯交汇的平台,怡然在楼梯口坐下来。
“听闻阁下找我?”
白马怪人反问道:“你就是冷江寒?”
冷江寒回答道:“是我!”
白马怪人道:“那就是找你!”
两人的对话引起大堂内所有人的注意,有些人识得冷江寒,面露喜色,纷纷上前打着招呼。
“拜见侯爷!”
“侯爷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大堂内潇洒啊?”
“多日不见,侯爷依旧光彩照人啊!”
......众说纷纭,大多数都是曲意逢迎之辈。
当然,有人识得就有人不识得。
“老兄,这年轻人是谁啊?”
“这位您都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冷轻侯啊!”
“可是那个‘笑尽一杯酒,杀人无影中。’的冷侯爷?”
“是极是极!”
......
冷江寒的出现有人欣喜有人黧颜,尽显不同姿态。
“诸位安好,本轻侯与这小伙子聊上几句,诸位自便。”冷江寒作揖说道。
众人回敬,原本乱糟糟的大堂瞬间清净了下来。
白马怪人说道:“没想到冷轻侯居然如此年轻。”
冷江寒笑道:“本轻侯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碧杖客也很年轻。”
这段对话又是引起了场下一番骚乱。
“他...他是碧杖客?那个杀手翘楚?”
“不可能吧,我听说碧杖客是个老头啊!”
“听闻前一段时间在万仙山一招挑了巨海帮帮主班杰龙。”
“怎么可能?班杰龙可是新乡一霸,一手泛海长叉素来无敌手啊?”
.......
白马怪人和冷江寒没有搭理那些谈论的人们,自顾自的对话着。
白马怪人说道:“你怎知我就是碧杖客?”
在外人眼中,谁也不敢猜测如此年轻的小哥居然是一个武功登峰造极的绝世高手。
冷江寒笑道:“自古剑客、侠客都有些孤僻趣味,功夫越好孤僻感越强,所谓高处不胜寒,就是这个道理。”
碧杖客轻抬眉眼,这个解释还是第一次听到,问道:“你也有吗?”
冷江寒摇头道:“我不是剑客,也不是侠客,功夫也不好,自然没有!”
碧杖客咧嘴一笑,他笑了,从来不苟言笑的男人居然笑了。
“侯爷若说自己的功夫不好,那这个世界上就没人敢说一个好字了。”
冷江寒“哗”的一声打开繖扇,在自己胸前鼓风几下,问道:“其实本轻侯更想知道谁想要我的命?”
这个问题很好,很简单,简单到碧杖客上下嘴皮一动就能说出答案的地步。
可惜,碧杖客上下嘴皮蠕动一百下,一千下,甚至一万下也绝不会说出答案的。
见碧杖客不说话,冷江寒没有祈求什么,对于杀手来说,雇主的讯息就算带到棺材里也绝不能暴露的。
“出了多少钱本轻侯总能知道吧?”冷江寒再次问道。
碧杖客这次没有缄言,回答道:“暗花五千两。”
冷江寒惊讶道:“我这条烂命能值五千两?杀手一行这般挣钱吗?”
碧杖客插嘴道:“其实有没有这五千两我都会找你。”
冷江寒不解的问道:“为何?”
碧杖客浑身气息骤变,一圈圈战意以他为中心向外泛开,就像一圈圈涟漪一样席卷整个大堂。
“我也很想知道你我究竟谁的武功更高一筹。”
“江湖中说没人出钱就算人在你面前也不会出手。”
“你是例外!我蒿清峰唯一的例外。”
“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肯为另外一个人放弃自己的规矩,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他的最爱。可惜你我都是男人,这些爱恋情愫不适合我们。”
“四十五日后,城南无梁庙后树林中,与君一决生死。”
碧杖客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扭头纵马就向门外走去,马的步伐很短促,并没有来的时候那般火急火燎。
冷江寒翻身而起,望向远去的白马怪人,暗道果然是个怪人,应承一句:“好,但时候不见不散”
之后又嘀咕了一句:“本轻侯也想知道你我之间的武功孰高孰低!”
一双眼眸深邃而悠远,眼白紧凑,黑眼珠子冷冽伶俐,仿佛一眼看去就能冻出一片冰天雪地。
这是战意,冷江寒的战意,无上而为的战意。
四更天后,冷江寒在床榻上昏昏入睡,估计睡前喝得太多酒水,睡眠质量相当好。
可惜梦的质量并不好。
在梦中,冷江寒犹如漂浮不定的灵魂体伴随着云霄之风游荡天外,白云为友、候鸟为伴。
良晌,画面突转,来到了一所府邸门前,府邸券门两侧各砌出一立柱,乃是乌头门的冲天柱,也称挟门柱,上部施黑色乌头,挟门柱之间砌出门额及门扇,门额上撰写“余府”二字楷体。
位于门左的柱子曰阀,喻意建有功劳;右边的称阅,象征经历久远,即世代官居高位。
这里是冷轻侯一位忘年至交好友的府宅,名叫余傲公,乃是余靖四世子孙,嗣京第三子。
家居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市南武水之西),后因各种原由余傲公一脉迁徙至威远镇(今青海省海东市互助土族自治县下辖镇,宋朝时期,威远镇一带名为“牧马苑”,觉得不够威武所以沿用“威远镇”一号,望诸君通晓。)
“怎么飘然至此呢?”冷江寒梦中呓语。
刚想叩门拜访,怎料得一股子若隐的血腥气味自板门罅隙中泄露而出,冷江寒好奇,自缝隙中向内张望。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顿时慌了神,冷汗连连。只见院内横尸遍野,鲜血横流。洁白的石板路被浸成了绛红色,路边的绿植也被染成了绛红色,仿佛远处的天亦被映衬的红了边际。
冷江寒大惊失色,一掌将板门破开,血腥气息就像是打破了封印的鬼气一样肆无忌惮的暴虐而出。冷江寒三步并作两步冲入府内,所过之处无一生还,越走越是心寒,难不成余府被......
搜寻到书房内,一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瘫坐在雕纹金丝的地毯上,浑身痉挛,气息微弱,眼见进气少出气多,怕是撑不了几分了。
“余大哥!”冷江寒跑去将他扶起,检查伤口之后心下暴怒,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才能下次毒手?
胸膛六处贯穿伤,单指厚度的钝剑所为,前胸后背共有十二个透明窟窿,恍若泉眼一般向外奔流。
“冷...冷兄弟...为...为我全...全家报仇。”余傲公黯淡的眼神恢复雄光,紧紧釦着冷江寒的手臂,用尽浑身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一口鲜血泵洒而出,狰目圆睁,卒然长辞。血水溅了冷江寒全身,脸上亦挂着血凝。
血液如海水一般倾灌而出,不大一会就将两人身下的地毯染得通红,血泊中余傲公垂落的左手随波飘荡...
冷江寒倏然大惊,梦中惊坐起,发现自己还在“拂柳阁”的床榻上,原来只是一场噩梦,波澜壮阔的心虑久久不得平静。
窗外泛起鱼肚白,晨光熹微,汗水沁透衣衫,浑身僵硬的冷侯爷摇头苦笑一声。
“原来是一场梦啊!”
“好在是一场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