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索萧竭愣住,他首先感到的是惊讶和恐惧,但很快那恐惧便被随愠恼羞愧而来的愤怒所代替了。
“你,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索萧竭通过记忆转化实体技术将家法棍幻化而出,朝困于幽猛砸过去,困于幽则是一把接过家法棍,将它随手扔在道边的地面,使其发出“乒乓”的清脆响声。
“我自己走!”困于幽撂下一句话,袖手擦去了嘴角的白沫,意气风发地从敞开的门阔步走出。
“走了就别回来了!”索萧竭恶狠狠地关上大门。
深夜,乌云驾驶着车轮滚滚的深黑色战车,北风撩起瓢泼疾雨的战袍,披在尖锐的雷电刀锋之间,席卷过第二十三宇宙指挥部的黄土大地。
今夜的雨势泱泱涣涣,属于几十年以来极为罕见的一次特大暴雨,甚至足以引发一场淹没乡园村庄的洪灾。
困于幽强忍着愈加强烈的伤痛,在暴风骤雨的茫茫世界之间行走,独自守着内心的愤懑、悲怆、忧愁与寂寞,依旧在心灵深处的后花园修篱种菊。
她身体各处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润下化脓,一阵阵寒冷与疼痛感在无限的凄清幽凉中席遍全身,持续不断地引起她的猛烈哆嗦。
最后,困于幽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她在四十多度的高烧中昏迷过去,晕倒在冰凉如雪潭的水泊中,艰难地抽搐两下后便再无动弹。
次日凌晨,一位仆人在去田园市场购买时令蔬菜的时候,发现了扑倒在田畴泥沟中的困于幽,急忙将高烧不退的她背回了索府。索萧竭得知后,追悔莫及,急忙叫人去请来了全市最好的医者,在府中为困于幽诊断治疗。
医者为困于幽开了两服药,声称这药聚集了草本植物精粹,拥有起死回生、回魂还魄的功效,索萧竭只好怀着憧憬与希望,让困于幽在昏迷状态中喝了下去。
果真如医者所言,困于幽的高烧在她服药后渐渐退去,脸色亦逐渐有了好转。索萧竭大喜,让仆人拿大把大把的实体货币打发了医者,自己则坐在一旁静守着困于幽,等待她苏醒的那一刻。
当困于幽在朦胧的倦意中睁开眼睛,将目光静静地洒落在身旁的索萧竭脸间时,索萧竭便做出焦迫担忧的模样,温和而急切地对她说道:“幽幽,你没事吧?昨天是我不好,外面下那么大的雨,我不该让你擅自出门的。我真该死,为发泄一己情绪,让你受了许多痛苦……师父理解你的苦衷。”
“谢谢师父关心,我没事,昨天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不该冲你大发脾气,也不该轻易冲动出门。”困于幽疲惫地吐出这几句话,眼中闪烁起微弱的光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昨天师父是回来取物件的,看到你跨出了那扇不可逾越的门,一时感到非常生气,于是就……”索萧竭说着,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嗟叹。
“放心,师父,徒儿知晓您的良苦用心,以后我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困于幽虚弱乏力地说道,她那含泪的眼睛仿佛诉说着纯真的偈语谶言。
“好,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吧,师父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呢,就先不陪你聊天了。”索萧竭像哄孩子一样抚摩过困于幽的额头,继而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安心休憩,午安!”索萧竭最后看了一眼虚卧于床榻间的困于幽,便信步走出了房间。
夜幕降临,困于幽的身体开始微微发颤,她昨夜的电伤又复发了,这次的伤势还不是很轻,简直像被一股中等电流袭击那般难受。
她难以忍受颤抖的痛楚,于是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磁悬浮拖鞋,缓缓将步子挪到客厅,企图在那里寻找一些可以服用的药物。
可惜庞大的柜台被她翻了个遍,亦未尝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药品,倒是在柜台放古书的位置有一处凸起的木块很值得关注。
困于幽鼓起勇气按下那个凸起的木块,便见柜台触发了一个机关门,整扇墙壁缓缓挪开,露出墙垣内存放的五堆珍藏史书。
“哇,这就是师父珍藏史书的宝库吗?我对历史最感兴趣了,翻一翻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困于幽顿时兴致勃发,走进宝库,随手拿起一本最上面的书籍,随性翻到一页轻声读了起来。
“君兮真,第二次共产主义革命发起者,慧中部族女权主义领袖,曾与滞怨部族魔王黑中涣结合,生成一紫黑色生命之种,名之曰困于幽……后贮存于第二十三宇部中央历史博物馆!”困于幽不经意的一眼,竟扫到了阐释自己身世之谜的史书记载部分。
“为什么,我居然不是暴裂辐王的女儿,我是从博物馆里被偷回来的,这竟是一场天大的骗局……”困于幽略带恐慌地喃喃自语道。她的额上凝聚了极其细密的汗珠,像一颗颗宇宙永恒之夜中微渺闪烁的星星。
“困于幽!你居然敢……私翻我的藏书!”就在此时,索萧竭像一只魔魂幽灵乍然出现在困于幽身后,双眼燃烧着意欲吞噬万物的幽蓝色熊熊怒火。
时间安宁静寂地流逝了三秒钟,这三秒对紧张到极致的困于幽而言显得尤为漫长。
紧接着,索萧竭一个箭步冲到仓皇扭身的困于幽跟前,伸出双手将她的脖子狠狠掐住,嘴里暴发出野狼雄狮呼啸般的怒吼,声声喊着:“困于幽,我看你是活腻了!安敢屡次触犯索氏家法……”
锁喉动作持续了十余秒的时长,然后索萧竭兴许是不耐烦了,干脆松开右手,对准困于幽的胸腹交界处打了极度猛烈的三拳。困于幽下意识地将上半身向前俯倾,以减缓拳击带来的剧烈疼痛,可索萧竭依旧不依不饶,松开左手,又使出全身力气重重一拳打在困于幽的下巴上。
困于幽的颚骨发出了清脆的“咔哒”声响,她在一阵痛苦的挣扎过后,仰面昏倒在地上,渐渐失去了知觉……
投影屏在无声的寂静里闭幕。
“后来,索萧竭为了救起死去的我,请遍了第二十三宇部的名医,结果他们都说我已无力回天。直到溪垠圣神收到了他的求助信息,我方才能够从鬼门关处虎口脱险……准确地说,溪垠圣神是将我的身体构造机械化了。当时我身上有十一处骨折,五处经脉淤塞,所幸溪垠宗师精通生理学和医学,才硬生生地将我的身体构筑填充为一只半智能化仿生生物。”困于幽的目光平静如一湾铜镜似的湖面上泛起的微光。
“啊,原来你的早年经历是这样的痛苦,看到这些场景,我深感抱歉。”溪荫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有关系,你不必为此感到悲伤,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与其用不美好的往昔折磨自己的心理,尚不如快乐地活在当下,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贯彻始终,砥砺奋进。”困于幽将含情脉脉的眼睛对准溪荫,示以极致温柔舒缓的目光。
“你真的很好,我的困于幽姐姐。你曾经书写的散文,无不透显出化恨为爱、化悲为动的思想主旨,我阅读后非常感动。尤其是你说的那句话,化恨为爱的时候,泪水将抵消一切诅咒,我一听到这话就流泪了。是真的,没有人有义务对我们好,但我们却拥有善待他人的权利……”溪荫忍不住低声啜泣着,抬起湿蒙蒙的泪眼,对困于幽倾吐内心最诚挚纯真的声音。
“谢谢你,我最好的妹妹。在一定程度上,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相信你一定能克服当前的困难,迎接属于你的胜利曙晖。”
“嗯,姐姐,我们共同加油!”
“一起加油!”
……
在临别的时候,困于幽用最深情的眼光看了溪荫一眼,口里念叨着:“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