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浪愤懑地说:“明知大劫将至,十之八九都要死于非命,为何不让人走,多走出去一个,也是为将来保存一点火种。”
林慈安连连摇头:“苏兄你太天真了,不,是太仁慈啦。永夜不永夜,对大富大贵者有何影响,再怎么着他们还是人上人,无非是天黑了不能晒天阳罢了,无非是不能随意出去游山玩水罢了,在暗城里他们依旧是天,仍然是人上人,仍然可以花天酒地作威作福。反之,若人都去了海外,也过的跟他们一样逍遥快活,那他们的谱儿从何摆起,贱民都跟自己平起平坐啦,那才是真正的天黑了呢。”
苏浪如鲠在喉,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林慈安此来也不是为了闲扯这个,他的目的是为了打听廖水龙的状况。
苏浪倒没有太多隐瞒,直言路上遇到了好几次刺杀,而且遇到了一个疑似悬铃儿的人。
得知悬铃儿可能已经被炼成了尸人,林慈安倒没有特别的惊讶,而是点点头,似有所悟地说:“尸身人心,这下子有得热闹看了。”
一时宴散,林慈安告辞而去,苏浪为示尊重,亲自送到大门外,刚一出门,就见一群乞丐扑了过来,围着二人讨钱。
苏浪大惊失色,倒是林慈安早有准备,努努嘴,侍从便掏出满把的铜钱向街的另一边撒去,众人飞奔去抢,为了一两枚钱打的头破血流。
巡警的京兆逻卒闻风而至,一面向两位贵人致歉,一面挥棒驱逐乞丐,打的众乞丐皮开肉绽,哭爹叫娘。二人面面相觑,苦笑着拱手别过。
逻卒驱散众人,告辞别过,那些被驱散的乞丐在街角探头探脑,想过来又不敢,费世农劝苏浪回府去,免得被这些腌臜的人冲撞了。
苏浪道:“几时城中多了这些乞丐,京兆府和监门卫都不管吗?”
费世农道:“两位主上各有事忙,无心管这些,有司一松懈这些人就趁机涌进城里来了。今日侯爷大喜之日,他们过来沾沾喜气,所以人多,往日都不让他们来的。”
说话时那帮乞丐又涌了过来,费世农大惊,一面吩咐人关大门,一面劝苏浪回府。苏浪见那些乞丐虽然污秽邋遢,却个个红光满面,身形矫健,又都是青壮之人,心里暗想:云台司怎么不拿他们炼制尸兵了,难道他们所需要的尸兵已经够了?
他立即被自己这古怪念头吓了一大跳。
在内宅,果儿已经除下新人衣,换上常服,正领着一群妇人收拾盘盏。这些妇人都是过来人,拿着闺房之事开玩笑,说的果儿面皮红艳欲滴。
因见苏浪过来,众人连忙退了。
苏浪道:“以后是一家人了,我虽无大富大贵让你受用,也不必如此操劳,这些事让她们去做吧,免得她们又要家长里短的搬弄是非。”
大灾之后,旧部陆续来附,人多事少,常聚在一起说三道四,苏浪十分苦恼。
果儿笑道:“我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原来是什么都知道。如此看,我这半个管家婆将来在你的明察秋毫下真是要战战兢兢呢。”
二人言不对语,都觉得有些尴尬,恰好司空百岁派人来请苏浪出去,苏浪问:“什么事神神秘秘,自己不来,还让人请。”司空百岁笑咪咪的不答话,倒背着双手围着苏浪转了一圈,啧啧嘴道:“你可知今晚要跟新妇做些什么?”
苏浪道:“你觉得我傻吗?”
司空百岁道:“傻不傻的我不知道,但身为内府总管,有的事我还是要尽到责任的。你跟我来吧。”
司空百岁将苏浪领到一间密室,取了一颗明珠点亮,却见四周墙壁上贴满了彩色图画,“咳咳,我来介绍,这一招名唤‘老树盘根’,别名‘老汉推车’,这一招名唤‘隔岸取火’,又叫‘灵猴偷桃’,唉,你哪里去,我还有十六招没教你呢,真是不像话……”
……
灵性在心,一点就透,苏浪很快就掌握了鱼水之欢的要领,学成归来,他兴冲冲又有些不自信地走进洞房,却发现果儿酥胸半露横死床上。
床头正坐着一个人,悬铃儿。
苏浪却没有特别的愤怒。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配不上你,你的元阳之身不该这样弃了。”
“一个尸人竟来指导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有这个资格吗?”
“正因为我是尸人,我才有这个资格。人,只有去除了肉身的欲望,才能真正看清这个世界。你摸摸我的身体,它是冰冷的,可我的心是温热的,我的眼睛现在正无比清明,它帮我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
悬铃儿的身影恍了一下,嗓音也变得喑哑。
“你说什么?”
她却不再回答,只是回眸一笑,就向窗外飘去。
这不符合常理,尸人是尸身人心,怎么会漂浮。
“天降永夜,怨灵内侵,你不该就此沉沦。”
这声音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苏浪急追至窗前,探头向外望时,却被一张丑恶至极的骷髅脸吓了一跳。
他一挣而起,已是满身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