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浪回城的当夜十万左卫军士卒分五路攻打蛮人。
不出所料,蛮人早有准备。本已被搁浅的大联盟计划在得知人族大军即将反扑时立即成型,各部蛮人都做出了妥协,呈现空前团结的局面。
十万精锐的左卫军很快被八十万蛮族联军包围。
蛮人的装备很差,且不通阵法,更没有一个能统揽全局的帅才,各部之间的配合也欠缺默契,但胜在兵力占优,士气高涨。
左卫军纪律严明,号令统一,装备精良,阵法娴熟,公府尪有能力统帅全军,但战斗意志不足,勇气缺乏,兵力也明显处于劣势。
这场混战持续了一天一夜,结果左卫军大败,出击的五路大军中只有公府函部算得上是从容撤离,其余四路都是溃败。
公府函按照计划先撤入洛城,各部溃军陆续靠拢过来,慌乱之中,京洛之间的一百三十处联营被蛮人攻破,十万蛮军在两城之间打入一个楔子,背靠御河两面应敌硬是打退了两地禁军组织的数十次反扑,成功地切断了两城之间的联系。
自此京洛分家,不复一体。
公府尪率左卫军驻守洛城,神京城的防务则由宫卫军大将杜翔龙接手。
宫卫军兵马虽少,但神京城城池面积较洛城要小的多,城防体系也更加完备,城外营垒尚存,一时倒是无虞,反倒是洛城方面,驻军虽多,却乱糟糟的人心不稳,城墙虽高,城防却不如神京城完备,加之此番大败后,西、北城外堡垒尽失,形势岌岌可危。
形势变化如此剧烈急促,让苏浪也不禁大惊失色。
一时想到崔寅,不觉暗自佩服,这奸商果然是老谋深算,一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两城分离之后,有关公府尪即将投敌的消息甚嚣尘上,监察院的一帮御史开始弹奏公府尪,要求将其家眷收监,扣为人质。独孤赢韧大怒,将带头闹事的孟云龙等八个御史统统打入大牢,交有司议处。以皇帝的年轻气盛,若是真想处置这几个老糊涂,早就金口一开推出去斩首了,如今却交给有司议处,此中深意就很值得玩味了。朝廷里有的是高人,高人很快解读出皇帝的圣心,于是群臣纷纷上书为‘八君子”求免。
独孤赢韧决定顺应民意,将几个人逐出京城,贬去南方为官。
在中原人看来,南方,不管是江南还是岭南,都是化外之境、不毛之地,是犯人该去的地方。那地方山高路险,多的是毒虫虎豹,有的是瘴气瘟疫,能活着走到已经是幸运,而眼下满地都是蛮人,出京就等于是送死。
八君子此一去凶多吉少,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于是有好事者奏请皇帝派遣得力大将护送八人赴任。
这个请求并不符合朝廷规制,也无前例可循,纯粹是好事者的一厢情愿,独孤赢韧本想置之不理,却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一群不明真相的太学生竟然跑到四方城下哭喊请.愿。
学生皮嫩,禁不起棍棒伺候,哭爹喊娘地散了。
但事情并未就此了结,皇帝忽然发现自己身处窘境,被人架在了篝火上,四方城下的这顿棍棒既暴露了自己凶残无情的本性,更是被烤的全身哪哪都疼。
但他并不打算就此认输,他是个强势君王,遇到困难就退,天子的威严何在?
当然以一人对抗满朝舆论,这种被人架着、烤着、审视着的日子真是一点也不好玩。
此刻的独孤赢韧真的很矛盾,他既希望有人站出来为他分忧,又怕真的有人站出来替他挡箭。
满朝的文武大臣也很纠结,究竟是继续欣赏皇帝被架在火上烤的吱吱冒油的盛况,还是伸手拉他一把呢?
这其中的微妙之处真的是很难把握啊。
于是大多数人选择谨慎从事,反正吱吱冒油的是皇帝。
有一个人不知是蠢,还是真蠢,忽然很莽撞地跳了出来。
云麾骑士、左卫军检阅使、天佑侯苏浪,主动上书请求护送八人出京赴任。
被烤的昏头昏头脑的独孤赢韧嘿然而笑,谓左右道:“他想做忠臣,朕也由得他。”
当下任命苏浪为江南、岭南巡检使,以巡检南方之名押送八人赴任。
司空百岁埋怨苏浪道:“好好的,你趟这浑水作甚,惹得一身臊。”
苏浪道:“你嫌我臊,便离我远点,免得玷污了你。”又对果儿道:“你若愿意就收拾一下随我出京,若是不愿意就留下。”果儿笑道:“你跟他置气,犯不着把我带上。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我跟去哪。”
苏浪借故出京并非一时冲动,想那灵帝已经兵临城下,京洛早晚不保,过去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却有果儿等一干拖累。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人人都道城外凶险,苏浪也不觉得城外就安全,但与城内相比,外面天地更为广阔,遇事也有转圜的余地。
苏浪本意是把费世农一干人都带上,费世农却说:“老弱妇孺走不得远路,即便出京,将来也难逃一死,倒不如留在京城。若京城都丢了,天下就亡了,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浪道:“京都失陷,王朝覆灭,但未必是亡天下,我听人说炎州以南仍有光明天,那里才是希望,此刻还有机会走,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
费世农感动道:“既然如此,某愿誓死追随。”
他是个有远见的人,眼看永夜将至,早早督促家族子弟,不论男女老幼都要参加操练,强身健体,磨练精神,为的就是将来走远路。
一时准备停妥,苏浪接上孟云龙等八君子,却见他们几个人都是轻衣简从,家眷一个不带。他们不是不信南海有光明,也不是不信京城会失陷,他们这么做只是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