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隐面色阴沉,这些年主管着诏狱的缘故,气质上便也越加阴森。冷眼看去,极有阎罗的味道。长乐便也只得噤声,告辞而去,回去向怀恩交令便罢。
打发完了长乐,卫隐走进大牢,支开左右,亲自与司夜染低声解释:“是卑职没让公子来……这一路劳顿,大人辛苦,公子若是见了,怕也心苦。”
司夜染便笑了:“办得好。”
卫隐悄然松一口气:“大人今晚好好歇息。明日起……卑职便要斗胆给大人用刑了。”
这是诏狱,进来的人若是皮肉囫囵,那才是奇了。所以纵然不忍,这刑却是必须得动的。
司夜染含笑点头:“好,不必手下留情。”
卫隐便叫人送来酒菜,自己退下。
沿着牢中长长的过道走到尽头,再一步就会转角而去,再也看不见了牢中的司夜染。卫隐走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停步,回身,望向司夜染。
大人,恕罪,卑职方才是撒了谎。
不是卑职不叫公子来,也不是公子狠心不来……只是,今晚公子来不了。
只因为,今晚,皇上赐婚公子与秦相了啊。
这个夜晚,乾清宫内喜气洋洋。
皇帝亲口赐婚,含笑望着跪在面前的秦直碧和兰芽,赞叹道:“果然一对璧人。当年的幼童,今日之栋梁,朕终于等到你们长大,定要亲自替你们主婚。也好告慰你们二人的亲眷在天之灵。”
秦直碧俊逸淡然的面上,这一刻也终于忍不住拢满了喜色,竟然都忘了要向皇帝叩头谢恩,只顾着侧首,满眼爱意地凝注兰芽。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兰芽面上。
她哪怕一丝一寸的神色,也都有几十双眼睛一起盯着。
她仿佛有些没缓过神来,跪在地上有一刻的茫然无主。面上一时苍白了下去。
皇帝看着,心下也不由得长叹一声。
她这样的反应,他怎能意外。
可是兰芽就是兰芽,片刻的震惊过后,随即便叩头在地:“皇上,奴侪有一言容禀。”
皇帝便尴尬笑了笑:“兰卿又能是什么事呢?担心自己女儿身泄露,以后不好继续帮朕办差?无妨,此事朕已考虑过。兰卿与秦卿家成婚之后,朕会替你昭告天下,此后不再是太监,却也可以充作女官。”
“不是此事。”兰芽依旧叩首。
皇帝也有些紧张,手指扣住龙椅扶手,不觉有些口吃了:“那,那那那又能是什么事?难,难不成,兰卿你还想抗旨不遵?“
“兰兰卿啊,君无戏言。朕,朕多年前早已为你们二人指婚,绝,绝无收回的可能。”
一旁,吉祥盯着这一幕不由得低低冷笑,用帕子掩着口,回头跟大包子低声道:“瞧瞧,这就是皇上!竟然心虚到结巴了!”
“身为帝王,就得有杀伐决断的魄力。君王之言一言九鼎,又何必顾虑臣下的感受!”
大包子点头,可是心下终究忍不住跟着唏嘘。
吉祥低低一笑:“你别叹气。她嫁了人,少不得一年半载只会就得有了秦直碧的孩子,到时候这乾清宫总不能叫她带着身子来管,少不得这总管的位子还是你的。”
大包子倒有些沉吟:“……秦直碧能征服得了她么?只怕这婚事也只是假的。”
吉祥冷笑:“我怎么能容得它假!只要本宫在一天,我就会天天耳提面命,要他们生出孩子给我看!”
吉祥说着瞟了秦直碧一眼:“更何况还有他呢。你别看他温润如玉,可是上来狠劲儿也同样是个男人。他等了她这么多年,这一番终于美梦成真,他豁出手段去也会叫她怀上他的孩子,真真正正成了他的人。”
兰芽朝上叩首:“皇上说笑了,奴侪怎敢抗旨不尊?”
“原来不是?”
皇帝闻言便也悄然长出一口气。
原本担心,若兰芽当真听见赐婚,誓死抗旨不尊,那他倒也为难。
只是吉祥给他出的这个主意,倒也是对的。兰太监她口口声声说为报家门大仇,必须要杀了司夜染才解恨;可是他心下如何不担心,她这只是佯作其态?
只要她对小六还有一点情分在,那她的话便没有可信度。
反过来说,只有让他看见她与小刘恩断情绝,他才能相信她是真的肯杀小六。
吉祥的法子虽然有吉祥自己的小心眼儿在里头,但是却也可以成为一块不错的试金石,可试探明白兰太监的态度。
若她当真肯嫁给秦直碧,那自然便是亲手斩断与小六的情丝。
而倘若不肯……那就是她对小六还旧情难忘。
皇帝便眯起眼来盯住兰芽。
“既然不是抗旨不尊,那兰卿你又是何事?”
兰芽又是叩头:“……微臣谢主隆恩。只是,微臣不宜为正室。秦相还有多年钟情的女子尚在府中,微臣不能夺了那位小窈姑娘的身份,微臣不配。皇上赐婚微臣,可是微臣也要斗胆恳求,总要等到秦相与小窈姑娘完婚之后,微臣才可嫁入秦相府中。”
此话一出,秦直碧先急了。全然忘记了这是御前,只一把捏住了兰芽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