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乡野,几道飞驰而过的快骑扬起了官道上的阵阵尘土。
房山深处大田旁的普通农房外,露天摆放着一张老旧木制茶桌。
茶桌主位,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花甲老人。
茶桌的另一头,却坐着一名高鼻梁、金发碧眼的番人,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番人只有30多岁光景,身穿传教礼服,行为彬彬有礼,对主位的老人甚是恭敬。
这两位,分别就是徐光启与汤若望。
茶桌上,出了两盏热腾腾的茶水外,还有几张草图。
此时的汤若望,几年前从欧洲远渡到澳门,学习了汉语,就来到了北京。
他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东方国都,更想接近朝廷,完成自己的传教使命。
而整个朝廷中,只有一位兼容并包的官员,对西方传教士和技术人才礼遇有加。
所以他听说徐光启在天津,便马不停蹄的跑来拜访。
汤若望盯着手中的一张草图皱眉,用不算很流利的汉语说道:
“大人,恕我直言,这种种植方法对产量提升并没有多大用处。”
“这种种植方法,我们的母国都很普遍,但是粮食产量并没有提升多少。”
“毕竟中国也是传统的农业大国,种植技巧也沉淀了几千年,但是产量从未本质上有过飞跃,不是吗?”
徐光启听完,那双曾经被岁月的沧桑深深埋藏了的眼睛里,顿时失去了方才的光彩。
半响后,他才缓缓的抬起头,失望的说道:
“这些年来,我大明灾害连连,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
“于是我后半辈子放弃了天文理学,一心苦苦研究各类种植技巧和方法,希望能让农民多收一些粮。”
“让老百姓不至于在肆虐的各种天灾中活活饿死,但是到头来,我并没有改变些什么。”
“我还想着趁还没有死之前,写一本关于农业种植技术的书籍留给当世。”
“当做我对大明和百姓们做的一点点贡献。”
徐光启摸了摸爬满皱纹的额头,一脸愁容:“可笑啊可笑,我竟然专研了半辈子却没弄出个名堂来,有负皇恩,有负天下百姓啊!”
汤若望痴痴的盯着徐光启,略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安慰。
“大人谦虚了,光凭您的《几何原本》以及《泰西水法》,流芳后世,足矣。”
徐光启摇了摇头,苦笑道:“又有何用,在大灾大难面前,这些不过是大多人眼中的银技奇巧罢了。”
作为整个大明难得的全才,徐光启在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深知朝堂水深水浅。
当他还是个小庶吉士的时候,就大力在各级机构奔走推广西式算学和水利水法,结果碰得一鼻子灰。
各机构官员明面上都对新式技术夸赞不已,但一谈到推广实施的时候。
都不约而同的摆出一副苦脸,指着空荡荡的荷包——没钱。
唯有天文学,通过西式算学对日食月食进行了精准预判,得到了皇家的重视。
大明与后金鏖战,他又引进了西式火炮,立下了大功。
于是被任命监察御史负责操练新军。
正好遇到东林党与阉党之争日盛,他没有选择站队,自然被遭到了两方的弹劾。
诬告他操练新军是为了骗取官饷,误国欺君。
无奈之下,他只有辞官回乡,远离朝堂,开始了他农学技巧的专研。
好不容易完成了个草本,还把精心设计的各类种植方法一一画了出来。
然后邀请了在北京的专家汤若望来看看成效,没料到结果被淋了一盆凉冰冰的冷水。
他很失望。
汤若望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说实话,这些年在中国的游历,他也知道大明的现状是举步维艰。
可是他又能改变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得到朝廷的支持,在各地传教,给受苦受难的百姓们进行洗礼。
气氛顿时有些沉重。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