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恩师,是蓉儿孤陋寡闻吗?听爹爹说江湖上哪家门派都是打坐练内功呀?”
“哈哈...,蓉儿,倒不是你孤陋寡闻,为师也是在年近不惑才学得此功,在那之前,为师也不曾知晓。”
“这是为何?”
“此乃为师的一段奇缘,也是为师的恩师所授,”讲到这里,韩龙摸着胡须,看向天空,仿佛回想起了昔日之景,眼中满是欣慰,“听恩师所言,上古的前辈高人都是观察天地万物而得悟大道,这中间有人便悟出这站蝉之法,后来传承中,又有人依此站蝉之法而创出坐蝉之法,这坐蝉之法与坐忘、心斋相互融合,便成了如今的打坐之法。到那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人人都坐而论道,故打坐之法盛行,而这站蝉之法,鲜有人知了。”
“恩师,您每日站两个时辰,而打坐则时有时无,是站蝉比打坐厉害吗?”
“蓉儿,这个,你且看为师的剑法如何?”
“嗯?”
韩龙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向院外一棵树,双指一弯,一截树枝便飞了回来,韩龙右手握住树枝,舞起剑来。袁蓉看着韩龙那平平无奇的剑招,虽看不出这套剑法源出何处,但却能感受到这剑法招招刺人要害,阴绝准狠,和恩师这神仙似的形象极不相符。这时,阿奴和姜楚英也来到院中,看恩师舞剑。但二人因未习武,故感觉不出袁蓉所感。
舞毕,韩龙问袁蓉:“蓉儿,此套剑法如何?”
“恩师,看似平平无奇,却好生阴狠。”
“哈哈...,好,你且再看。”说罢,韩龙又舞了一遍刚才的剑法。但这一次,袁蓉却感觉不到剑招的阴狠,而是柔情似水般的愉悦,不会武的阿奴和姜楚英也突觉,自己好像在观赏天宫神仙舞剑,好生享受。
舞罢,阿奴拍手道:“恩师,你两次舞得剑是一样的吗?”韩龙点点头,“那为何第二次如此不同?”韩龙笑而不语,袁蓉惊道:“恩师,这是站蝉功所致?”
“正是,这第二遍舞剑,便是加入了站蝉功力。”
“站蝉?恩师,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阿奴,楚英,这是你们今天所要学习的功法。”之后的一个多月,三人都在熟悉、掌握韩龙所教。
这日,吃过早饭,韩龙问三人。
“你们习练六字调气法已有月余,可有何感觉呀?”
“恩师,我感觉热,”阿奴道。
“我感觉凉,恩师。”袁蓉道。
“恩师,我感觉轻松。”姜楚英道。
“啊,恩师,为什么我们的感觉不同?”阿奴问道。
“这个自然,人皆不同,自然所感不同。”
“那我们的感觉都对吗,恩师?”袁蓉问。
“热而不燥,凉而不寒,只要你们舒服即可,不过,楚英你竟然感觉轻松,确实不易。”
“恩师,有什么不对吗?”姜楚英问。
“啊,没有,楚英你怀有身孕,这六字调气法目前最适合你,反倒是站蝉你要自我把握,不可用强。”
“是,恩师。”四人正说间,听到孩童的啼哭声,正自诧异,一玄冠黄裳,须发花白的老者立于院中,怀中抱着一孩童,约莫三岁左右,正在啼哭。
“发冢儒,你这是盗得哪家孩子。”韩龙道。
“什么盗得?这是救得。”老者正是那去打探消息的不准。
“既是救得,为何啼哭不止?”看到不准平安归来,韩龙自是高兴,可这啼哭不止的孩童和这花白老儒一起出现在面前,实是有些意外。
“啊,快快快...,有什么吃的,莫说他了,再饿些时候我也要啼哭不止了。”说着不准抱着孩童抢入屋中坐下,姜楚英把四人未吃完的饭食端了来,让这一老一少填肚。吃过饭食,三个女娃逗着孩子,“不老前辈,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阿奴问道。
“东方大诗。”不准赶路费了不少气力,仍自吃食。
“东方大诗?”袁蓉皱眉道。
“不老前辈,这孩子复姓东方?”姜楚英问道。
“那倒不是,这孩子姓什么我也不知?”
“那你怎...”韩龙道。
“老涿龙,你一下收了三个娃子做徒弟,我也得收个把徒弟吧。”不准抢道,“你收三个女娃,我收个男娃,正好,正好。”
“不老前辈,那你怎么不让他和你一个姓呀?”阿奴道。
“我姓不,不能叫他不大诗吧,一想,我在去往东方的路上捡到他,那就叫东方大诗吧。”众人一听,捧腹大笑。
“不老前辈,您这也太随意了,连姓都这么随意呀。”姜楚英笑道。
“不老前辈,那这名为何叫大诗呀?”袁蓉笑问。
“蓉儿,他这是用《庄子·外物》篇中的典故,”韩龙笑道,“发冢儒,你莫不是还想再收个徒弟?”
“咳...咳...咳,老涿龙,你是我腹中之虫吗?”不准喝了口水,说道:“这下我盗门后继有人了。”说着,不准直起腰板,摸着胡子,挑眉看向韩龙。
少顷,不准吃光了所有饭食,摸着稍鼓的肚腹打了个饱嗝。阿奴收了碗筷去往灶房,姜楚英抱着东方大诗在院中嬉戏。袁蓉端来茶水,不准正与韩龙讲他所打探到的关于邺城遭难和汉女沉河之事,韩龙示意袁蓉坐下,袁蓉便坐下旁听。
“足有万人?”韩龙一拳震碎木凳怒道。韩龙一人独居,本来只有三个木凳,自救了这三个女娃,韩龙便又多做了两个木凳,此时,却被他一记怒拳震的粉碎。
“连杀带吃,最后沉河,应在数万人,难以确记。”不准恨恨道。
“这帮畜生!”袁蓉一拳砸在木桌上骂道。
“他司马家互杀,却致黎庶荼毒。这段氏鲜卑是?”
“老涿龙,你当年一剑刺死那鲜卑首领后,这鲜卑各部互不相服,最终分崩离析,有远遁的,有臣服的,这段部鲜卑便是臣服于魏,后又归晋的一部。”
“不老前辈,您说我恩师一剑刺死鲜卑首领?”袁蓉双眼充满惊讶。
“是呀,蓉儿,这老涿龙没跟你们说过吗?”袁蓉摇摇头。
“蓉儿,这事为师日后再详细说与你们,”袁蓉兴奋的点点头,“发冢儒,你说他司马家乱是因那朝堂之上坐了个蠢痴?”
“这点我也想不通,这司马家怎么就选了个傻子当皇帝。”
“当今皇上是个傻子?”袁蓉惊讶道。
“是呀,蓉儿,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安分的人动心思。”
“这司马腾与王浚居然勾结胡人,着实可恨!”
“嗨,他司马家能有几个好种,这司马腾与外人勾结,那司马颖却弃城逃遁,皆是一丘之貉。”
韩龙起身走到门口,似想再说些什么,看见院中的三人,转身对袁蓉说道:“蓉儿,楚英怀有身孕,阿奴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暂且莫与她们讲,为师日后再说与她们。”
“蓉儿明白,恩师。”这时,不准和袁蓉也起身,三人来到院中加入嬉戏中。
“发冢儒,这孩子的父母...”看着嬉戏的孩子们,韩龙和不准边说边走向林中小溪。
“死了,我发现这孩子的时候,旁边有一男一女的尸体,估计是其父母。”
“你在哪里发现的这孩子?”
“青州高密郡。”
“那里也有战乱?”
“是贼人劫财,万幸的是留下了这孩子。”不准叹气道。二人不语,继续向前走着。
“老涿龙,听说过幽陵吗?”二人走到溪水边,不准问道。
“你是说江湖中四大隐帮之一的幽陵帮?”
“对,有说是五帝时所创,有说是商周时所创,这四大隐帮,现只剩这幽陵一帮。”
“略有耳闻,不过,江湖中怕是没什么人见过吧。”
“那恐怕是因为见过的人都不在人世了吧。”
“这次的事有幽陵帮的人?”
“还不能肯定,但有线索指向幽陵帮。”不准摸着下巴思索着,“但蓉儿父亲死前所说那六个字,仍无头绪。”
“此事不急。我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帮派,但从未见过此帮中人。”
“水方季,相信你听过这个名字。”
“此人大名鼎鼎呀,当年可是名震江湖,无人不晓。难道...”
“没错,此人便是幽陵帮中人。”见韩龙不语,不准接着道,“即便如水方季,在幽陵帮,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川水堂的副堂主而已。”
“川水堂?”
“这幽陵帮下设若干经水堂,每个经水堂辖若干枝水堂,每个枝水堂辖若干川水堂,至于有多少枝水堂和川水堂,尚无确数,能知者只有经水堂不是四数便是五数,川水堂约或有五六百数。”
“一个川水堂的副堂主就把整个江湖搅得血雨腥风...而竟无几人知晓其身份。”韩龙思索着。
“可见幽陵帮厉害之处了,正是这种似有似无的存在才最可怕。”不准皱眉道。
“发冢儒,你如何得知?”
“嗨,我也是晦气,”不准叹气道,“当年有一帮发丘天官和摸金校尉,这帮人在司马篡魏后加入了幽陵帮。这幽陵帮也需钱财不是,便用这帮子人继续干着本行,好巧不巧我去盗的几个墓,我前脚走他们后脚到,这帮人便以为我是故意与他们做对,就开始查我。”
“这幽陵帮什么人都要吗?”
“你什么意思?”不准双手叉腰瞪着眼睛看向韩龙。
“发冢儒,别生气么!”韩龙摆手道,“我是说这幽陵帮什么人都可以加入吗?”
“啊,这点,好像还真是,这幽陵帮什么人都有,要不神秘呢?”
“那你之后的事便是这帮人所为了?”
“是呀,要不我盗那汲郡之墓后,怎会天下皆知。于是我在一次盗墓之时,藏于暗处等待这帮人,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是幽陵帮之人。”
“藏于暗处?你没和他们正面接触?”
“老涿龙,你当我是你呀,一个人敢去胡人军帐刺杀首领。”
“自那之后,你便躲起来这么多年。”
“不追杀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躲等被宰呀?”
“到今天为止,这帮人还惦记着你的财宝。”
“嗨,自那汲郡之墓后,江湖中谁不惦记我的财宝呀!”
“如你所说,此种帮派如若行善则可,如若...”
“如若行恶那可...”说到这里,不准不禁背脊发凉,竟是无言以形容,转念道:“对了,老涿龙,这幽陵帮当初建帮之所在,正是如今的幽燕之地。”
“发冢儒,此事你莫再管,既在幽燕之地,我来查探。”
“老涿龙,你在说什么,你都隐世六十多年,消息岂有我灵通?”不准知道挚友是怕自己卷入危险,故意提韩龙的短处,怕韩龙担心,又道,“再说我都是暗里打探,岂能暴露。”
“发冢儒,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忘了我跟你提过的一位朋友吗?我想请他帮忙。”
“什么朋友?你都...”突然,不准颠着右手食指,“啊,你是说青城山那位道长。”
“对,正是此人。”
“哎,对呀,这老道长虽远在蜀地,但他门人遍天下,官府、市井、江湖,都可打探。”韩龙点点头,不准又道:“老涿龙,他在明,我在暗,这一明一暗齐来嘛。”
韩龙摆手道:“发冢儒,你要照顾东方大诗,不可涉险。此事休再提。”不准又争辩几句,但韩龙终不同意。二人回到茅草屋,韩龙上前去逗东方大诗,不准则把袁蓉叫到一边耳语。之后,不准二人又住了三日,次日一早便告别四人而去。
一日,趁阿奴和姜楚英不在洞中时,袁蓉直接向韩龙跪下。
“恩师,有件事蓉儿恳请恩师应允。”
“蓉儿,起来说话,莫跪。”
“恩师不答应,蓉儿便不起。”
“好,好,蓉儿,你讲。”
“蓉儿知道恩师武艺超群,可轻易取人性命。但那些狗贼是害死邺城八千姐妹的罪魁祸首,蓉儿想亲自取其性命,为众多受其所害之人讨回公道。”看着袁蓉坚定的眼神,韩龙回道,“蓉儿,为师明白了,是不老前辈和你说了什么吧。”
“恩师,这是蓉儿的私仇,也是八千姐妹的公仇,理应由我们这些存活之人去报,岂能劳烦您老人家再去操劳。”不准说邺城死亡数万人之多,但那几日袁蓉正与袁芳遭受非人的折磨,未曾亲见,但这沉河的八千女子袁蓉却是与她们从邺城到易水一路行来,身有同感,故袁蓉知晓全情后,即下定决心要讨此公道。
“蓉儿,为师答应你,快起来吧。”
“蓉儿,叩谢恩师。”袁蓉拜了三拜才起身。
“不过,蓉儿,有一件事,只有为师认为你们可以出谷时,你们才可以出谷。”
“是,蓉儿听恩师的。”
之后的日子,三人尽心学习韩龙所授,不准偶尔带着东方大诗来看望四人。寒来暑往,光阴荏苒,转眼姜楚英腹中胎儿亦到了瓜熟蒂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