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猩红色的画面在大脑之中交织成为一幅名为“痛苦”的画作,绝望的肉体驱动着颤抖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
理智询问着大脑眼前的情况,而大脑却已经拒绝去理解现状。
耳边,无意义的“为什么”不断回响,然后转换成刺耳的鸣叫。
泷问自己,是他疯了吗?还是眼前的这个世界疯了?
就好像有一种无尽的恶意,不断地缠着他拖入深渊。
“啊……”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刚刚到底过去了多久?为什么又回到了最初始的地方?
无法理解,泷选择放弃理解。
模糊的视线随意在泥泞的土地上扫视,呕吐感摇晃着大脑。
是不是只要停止思考,就能获得短暂的解脱呢?
心脏就像是快要碎裂般痛苦,胸口就像燃烧一般疼痛,等等,胸口?
并不是错觉,泷只是疑惑地微微低头,却发现自己的胸膛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被那漆黑的钩锁贯穿。
好熟悉,这一幕,真的好熟悉。
滚烫的炽热一瞬间在泷的全身绽开了花朵,钻心的痛苦以它那压倒性的速度支配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
涌出鲜血的嘴巴微微地半张着,源源不断地轻咳声嘶哑地从里面传出。
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迎接了泷的到来,无力的双腿放弃了抵抗,笨拙的身躯一屁股瘫在了血迹之上。
这熟悉的回忆,熟悉的痛苦逼迫着将泷的思维强行激活。
眼前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的黑影,身边依然还在抽搐的皇家犬……
“难道……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时间线,而不仅仅……不仅仅只是单纯的复活……”
大脑只是根据眼前的情况作出了自己的推论,至于原因,眼前的情况也不会再给他机会去思考。
“为……什么啊!”
视线中的黑影正在悄然间步步逼近,脑海中那些试图忘记的记忆却在被动中强迫加深。那张脸,那个女人的脸,已然清晰可见。
“妈……”
毫无任何底气,因为泷知道,眼前的女人根本不会为这个字所触动。
被篡改了记忆?失忆了?泷的脑海中闪过一万种可能,但他绝不会相信自己的母亲有一天真的会对自己拔刀相向。
“您不是应该……和以前一样在家做完饭等我回来吗?我就在你的面前啊,妈……”
“您不是说,不是说会永远等我回家吃饭的吗……妈……”
被认为是饱含深情的话语却被嘶哑的声音取代,泷只是轻轻地伸出手,颤抖无力的手伸向了女人的方向,他在渴求着,渴求着那些从前每天都享受着的东西。
“呜呃啊!”
瞬间的痛苦让泷闭上了双眼,并发出惨叫。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愣住了。
他的目光瞪向了自己向前伸出的断臂,还有远处那只悄然飞落的右手。
鲜血,大量的鲜血从被割断的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更远处的土地。
一把同样漆黑的镰刀,在无声无息之间从女人的左手间浮现。而此时,刀尖之上仍然流淌着泷的血液。
视线中除了那个女人,只剩下一片血色。
渴求怀抱的手,在如今的女人眼里,成为了心怀不轨的暗袭。
好可笑啊,好可笑啊!
身旁,一股熟悉的力量在向自己招手。
生存的本能驱使着泷再一次向皇家犬的身上吸取力量,治愈残破不全的身躯。
眼前的女人微微低头,那柔顺的黑发顺势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请不要,用我儿子的语气来冒充他……”
泷的瞳孔微张,眼前的母亲传来了颤抖的声音,这个熟悉的音色,与他记忆中的母亲如出一辙。
“我的儿子很优秀,很让我放心……就算他只有一个人,我相信他也会坚强地活下去的。”说着,女人的头缓缓抬起,泷诧异地看到她脸上的泪滴,那是她无声的泪水。
“所以,所以请你不要自以为是地用那拙劣的演技模仿我的儿子!”
女人的怒喝贯穿着泷的耳膜,紧接着泷只能感受到胸口的骨头爆裂的声音,然后就是倒地的自己。
视野忽明忽暗,远处的夜色化为了意识的泡影,就像是灵魂要被抽离身体。
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肉体,濒死的肉体在渴求着那股能量,只要他一伸左手,便一定有生存的可能,只要再使用那股力量的话,就一定能继续活下去。
然后呢?
女人愤怒的话语仍然回响在泷的耳边。
然后呢?
然后用这股力量,和这个和自己母亲如出一辙的女人战斗至死?
多么可笑的情形啊……
试图伸出的左手缓缓放下,泷的瞳孔逐渐灰暗。
“妈……我……”
嘶哑而又脆弱的话语,在冰冷的镰刀之下随着头盖骨的粉碎而停止。
…………
“呜呃!”
以惨叫声开场的,是泷又一次的苏醒。
整个人就像是被安装了机械的弹簧一般,从柔软的棉花上弹起。
确认眼前的光景,这一次,泷的意识迅速清醒。
身躯之下,柔软的触感就像是温柔的陷阱一般,驱使着泷闭上眼睛。
但理智和常识告诉泷,他正坐在一张白色的大床之上。
这是一个宽敞洁净的房间,难以理解的挂画,红白色花纹相间的地毯,窗边散发着阵阵微香的银色植物。
典雅,肃穆,这是一个上流阶层才能拥有的房间。
半空中飞舞着的萤火虫,成对地在窗外穿梭。月光透过窗台,宁静地洒落在质朴的地板上,飘散的尘埃隐约可见。
在惨叫中苏醒的泷,竟然也能在这份宁静中获得短暂的治愈。
但多少次复活后惨死的经历,打破了泷脑海中这暂时的安宁。
他不敢在这柔软宽敞的大床上久留,回忆告诉他,这不是他能享受的舒适。
凝视窗外,外面是一片寂静的原野,原野上的小路延伸至不同大小的宅府,可能已经是深夜,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在匆匆忙忙地朝着家的方向奔跑,没有灯光,没有喧嚣,为他们照亮前路的只有淡淡的月色。
泷在这份宁静中有些失了神,但一瞬间,生存的警觉让他就像是触电一般从地上跳起。
有危险,有危险,我会死,我马上就会死,不赶紧逃的话我马上就会死,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这样的声音在泷的耳边回响,泷无力地抱住脑袋,捂住耳朵,躁动地环顾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