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来开口就要二十坛酒,阿秋说没有,那丫头还气呼呼的说又不是不给钱。恰巧常妈妈过去上货,便直言道,就是有钱咱们家也没那么多酒!没瞧见每天就一百罐,您一张口要去五分之一,门外还这么多等的人,我们怎么跟广大顾客交代?
那人气呼呼欲言又止,然后甩袖走了。
“做的好。”
崔茂怀正喂着重阳吃蛋黄,“既然跟客人一起排队走的外客通道,就该当顾客对待。便是论起亲眷关系入宅子敲门进来,一张口二十罐我也拿不出来。没瞧见大哥要的酒,这才凑齐吗?阿秋——”
崔茂怀喊阿秋过来,“待会闭市了你先别跟着砌墙,回趟侯府跟大哥说声他要的酒凑齐了,问他是咱们给他送府里去,还是送到哪里?记住了?”
“公子放心,记得了。”
阿秋应着,当日晚些跑了一趟侯府回来,说是侯爷正好在家,听了说不必咱们送,明日便有人过来取。
第二日铺子开张不久,曾在府中大哥身边见过的费大果然带人来将酒包裹严实了装车运走。却还留下三罐,说是下午府里的人过来取,这是备给府里用的。
崔茂怀目送费大一行人走的方向,倒像是出城去。
下午,府里果然又有人取三坛酒。令崔茂怀意外的,来人竟然是李妈妈?!
“李妈妈!您总算得空出来啦?”
崔茂怀忙将人请进屋,李妈妈一见崔茂怀,先是拉着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一面点头说“还好没瘦”一面跟崔茂怀进屋。
“李妈妈看着却更憔悴了!”
崔茂怀望着李妈妈,目露心疼。中秋见时,李妈妈就清瘦许多,今日再见,竟是比中秋更显消瘦,神色满是疲惫。
“没事,人上了年纪精力就不如以往了。”
李妈妈说着话,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崔茂怀。直到常妈妈和崔月亮端了汤点来,李妈妈才转头打量起两人,常妈妈放下东西,冲崔茂怀微微一笑。
“公子总念叨着李妈妈,今日难得见面,想必有不少体己话说,奴婢们就不在跟前伺候了。”
“常妈妈只管去忙。”崔茂怀笑道。
二人出去,李妈妈才再次开口,“我刚一路瞧着,屋里这些个仆人倒还都是知道干活的人。这常家两口子如今瞧着倒也都是能干的,不枉公子当日费心费力救了他们。虽然如此,公子也不可太善心纵容,否则只会让他们失了本分。”
“嗯,其实他们都挺好的……”
除了这句话,崔茂怀还真不知道再说什么。他清楚李妈妈与他看外面这些人的角度和要求是不同的,崔茂怀无心挟恩以报,也不大认同当下社会的严苛阶层。但眼下跟他说这些话的人是李妈妈,崔茂怀也不愿当面反驳这位实心为他好的人,所以只能含混过去。
好在李妈妈大概给外面众人打了及格分,心里还有其他事,也就没过多纠结此事,只拉着崔茂怀的手道:
“今日我出来,说是取酒,也正有事要询问公子呢。听何妈妈的女儿说,前几日她到公子铺子上买酒,公子明知道她是夫人身边伺候的,还不肯卖给她?”
MMP,这哪儿来的挑事精?!
“她回去说的?”
崔茂怀一秒冷了脸,跟李妈妈解释了事情经过,连带之前糕点的事一并说了,“我这儿每天能出的酒也就一百罐出头,大哥要的我还日日攒了许久,她张口二十还一副施舍谁的表情,谁稀罕!”
“原来如此,只要跟公子您无关就是了。唉!”
李妈妈说到这里深深一叹,转而拉了崔茂怀的手,“公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她那个人啊……我之前也只听她这不好那不好的,如今在后院呆了些日子,真正是个糊涂的,却也可怜。大约也就只能在嘉哥儿和外面不知情的人面前充充侯府夫人的身份了。”
“怎么说?”崔茂怀听着觉得有隐情,不由问道。
李妈妈看着他顿了顿,半响仍犹豫着,“公子啊,我这最迟到年前年后就该走了。侯府里的事按理我这个下人不该多嘴,可又担心你什么都不知道莽撞得罪了谁,总归是不好。”
李妈妈喝了口甜汤,才慢慢斟酌着说:
“夫人和侯爷虽然是圣上赐婚,可当初新婚其实也好过一段日子,侯爷怜惜夫人一个二八芳龄的姑娘嫁给他一个大了十岁还有儿子的男人,承诺说绝不纳妾。”
“可到底朝堂上何、崔两家立场不同,尤其是须金勒的事,夫人最终触怒了长公主。连带侯爷也对夫人越来越淡。嘉哥儿之后,侯爷更几乎……不去夫人房里。馥姐儿纯粹意外,夫人大约是想再得个儿子稳住身份……”
李妈妈说的隐晦,崔茂怀却也猜到了一些。
原来二胎是动了手脚怀上的,难怪当日第一次见崔茂睿的时候听到夫人怀孕不适,崔茂睿皱眉脸色不好看。只是没想到还有须金勒的事……
崔茂怀想起府里老人曾说过,长公主早年也曾想办法缓和须金勒和崔茂睿之间的关系,却因种种误会反倒令须金勒和崔茂睿之间的嫌隙更深。
“她,大嫂对付须金勒做什么?她嫁进来的时候就该知道有须金勒吧?”崔茂怀不忿。
“我的公子啊哪有您想的简单!”
李妈妈道,“您别听外面一个个说须金勒是胡人如何如何,但总归他是侯爷的长子,要是侯爷铁了心要把侯位传给他,世事哪里说的准儿。夫人最大的心病也就是这个,大约两家结亲的时候就说好了的,谁知嘉哥儿一天天长大,夫人、连带何家暗示明说了不知多少次,侯府……却始终不肯上书立嘉哥儿作世子……”
“那也是府里的事,她没事又来攀扯我做什么?”
崔茂怀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便宜大嫂的所作所为,但不管怎么着,你找事找到跟前来我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公子别理她,女人啊心生了偏执可不就这样。她说是侯府夫人,可长公主厌恶她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多少年了,除了过年祭祀的大日子,长公主根本不许她到东院去,也从不受她儿媳妇的礼……”
“侯爷更不必说,数月都不往后院去。这次洗三礼办的不声不响,洗三刚完就将夫人身边的何妈妈险些打死……”
李妈妈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我本来也以为是何妈妈搬弄是非,今日听了前面糕点的事,只怕侯爷这是借着别的由头故意教训人呢……这下子,在府里连起码的脸面都没了。”
“问公子您这儿拿东西,我倒是听何妈妈提过一回。也是不平公子您之前对着三公子四小姐亲厚,连须金勒都百般厚待,却独独忘了嘉哥儿。她私心里大约想的是,您这开铺子制作点心的手艺还是从府里带出去的,既然回馈家里,凭什么单单没有嘉哥儿的。”
李妈妈说着这儿也觉得可笑,“也不想想,她嫁入府里多少年了,府里要真有这样的独门食谱技艺,便是她享受不到,长公主那里难道会没有这些点心吃食?”
“所以说啊,人不能执拗,视野窄了就什么都顾不到了。我说这些,公子心里存个数。何大人到底是圣上跟前能说的上话的人,家里再不满不也供着她。公子也该注意些,别被她挑出理就是了……”
“说起来我也要问公子,公子这些制点心酒水的法子,是从哪儿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