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是杏林世家。更是个大家族。
分出去的不说,单就现在住在这宅子里的,就上下四代三房。
太夫人的丈夫郑太公据说曾是赫赫有名的杏林高手。可惜战乱中救人时身染疫病死了。太夫人带着儿孙逃难路上,灾年没吃的,树皮草根都没有一点,眼看孩子要饿死了。恰巧看到一口泥塘,数九寒冬太夫人就下泥塘摸了半夜摸了几节藕根,算是救了一家子。
却也因此落下病根,之后又为了保护家传医书遇到意外,导致双腿不良于行。
好在她拼力护下的儿孙争气孝顺。
长子早年还曾是先皇的御医,可惜也去了。次子,三子虽没有长子医术好,却也各有所长。如今的郑太医,是长房长孙。崔茂怀初醒那日听到的声音,是郑家的三老爷。
周辞渊后来偷偷告诉他说:郑家三老爷和他爷爷关系不错,俩老头都好养个鸟儿雀儿的,每逢的鸟雀行市遇到,还非要就哪只好哪只不好争个高低上下……
崔茂怀听的有趣。
到了见太夫人当日,他被引到后宅,就见屋里坐了满堂。当中榻上,坐着位红光满面,笑容可亲的老人。虽然年届八十,发丝银白,却身形富态,半点长期卧床的病容都没有……
崔茂怀乖起来其实也挺讨喜的,又是和爷爷长大,跟老人家说话有耐心也自然,于是也很自然的招太夫人喜欢。
言谈间,问及他和常伯的情况,崔茂怀说了大概,老人家便直接道,让他和他的仆人尽管在这里住下,他们一家子大夫,正好给他好好调养调养。
“多好的孩子,就是太瘦了!”
太夫人这句话念叨了好些遍,当日崔茂怀回了客居,晚上就见郑府厨房送来的饭食里多了一道食补汤。送饭食过来的厨娘想来在郑府也有些体面,笑着说,是太夫人吩咐,还特意找了三老爷过去问过的,跟崔茂怀现今吃的药不冲突,对崔茂怀的身体确有好处。
崔茂怀忙谢过用了。
之后这汤就每日都有。周辞渊过来见时,听了这食补汤的来历,便笑问崔茂怀:“在郑府住了这么些日子,茂怀就没发现郑家人有什么共通的特性?”
“……”
崔茂怀迟疑,周辞渊却不肯告诉他答案。直到身体再多些力气,崔茂怀每日在院子里散步、或和郑家子侄聊天一处游戏,崔茂怀才渐渐觉出味儿来:
郑家人的身形,似乎,都比较丰腴?!
三老爷的大孙子也是个壮实的,人也豪爽干脆。和崔茂怀熟了就大笑指着崔茂怀说,他太奶奶历经灾荒苦难,最是见不得人瘦。私下里已经又跟他们念叨过好几回崔茂怀“可怜见的!那么瘦,补了这些日子怎么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太奶奶昨晚上还又问我爷爷呢,说补汤是不是该给你每日再加一碗?哈哈哈哈哈,我可知道那补汤的味道……”
崔茂怀无语。
却也感念于郑家太夫人对他的关爱照顾。每日看着常伯伤口仍在渗血,身形越加消瘦,崔茂怀不知还需在郑府呆多少日子。想到每每去太夫人屋里好多个火盆,特意寻匠人打制的轻便利于抓手的木榻,郑家子侄多,每逢午间太阳好,大家就笑着将太夫人抬到门口晒晒太阳说笑两刻钟,再一起抬回去……
崔茂怀便让周辞渊留在这儿的侍卫带话给他家做工的木匠,照着他画的图先加班帮忙做一个轮椅出来。另寻了三老爷,说了自家的火炕,如今虽快出正月了,可若是快些盘出来,太夫人也还能用上月余……
郑家三老爷自是高兴的不得了。忙请他快些盘!
崔茂怀就让侍卫找了家里的崔才,说了需要盘炕的事。
他这边一出事,常伯也受伤,常妈妈又要过来照顾常伯。崔茂怀一度挺操心铺子里的事。好在崔璨对现有的各种点心都会做了,厨房那边由她全权接手。至于家里和铺子,山上的崔才也第一时间下山来帮着处理店里店外的事。
不得不说,家里看着人多,可真正能统筹全局的还是常伯。常伯之外,崔大年纪大了虽然做事也细心但到底精力不支。崔二办事可以,但要他当领导……
无意贬低,但的确如周辞渊分析的,崔二出身一般,自来接触的人多是与他同层次的。之后又多遭变故磨难,虽然有反抗,但性格里遇事仍存着逃避心理。所以在铺子里遇到显贵或是生意上来往,时常仍会“露怯”,底气不足。
反倒是崔才,虽然一条腿行动不便。但为人灵活,好学自带一股冲劲儿,丝毫不怕摔跟头或是被人揭了短处。事事不管真相如何,面上倒好似就那么一回事儿,反倒能唬住人。就是最后被拆穿了,他最多也是哈哈一笑,再好脾气的从头跟人谈生意……
崔茂怀是亲眼见过崔才“蒙人”不成,于是又从头磨价的。最终那批从南方运来的稻谷愣是被低于市场一成半的价格在进入西市前悉数被运到了他家。
家里人还打趣说,“崔才这都是得了公子的真传!公子您能忽悠的胡商一百多两就卖给您那么一批好马,如今崔才也不遑多让啦!”
当然,崔才如今在常伯出事后能担起家里的事,自然不仅是他会谈生意。日常做事有条理,分配活计能因人而异,又能及时处理问题。
崔茂怀心底其实也庆幸家里有崔才,之前山上的事就他一人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常伯发生意外,崔才又能及时担起家里的担子……
崔茂怀感激庆幸之余,立刻就给崔才长了工钱。
而同时长工钱的,还有山上的简伯光。
崔才下山,铺子里人手不足。如今山上的事,就全由简伯光一人负责,周辞渊倒是派了人上去“帮忙”,但为了避免造成信任危机,崔茂怀特意写了信给简伯光。说明那人就是帮着他一起再招工的工头,请他别多心。
简伯光回的倒是简洁快速。
直言没事,说最好他能找来个像崔才一样大小事都能处理,他就只管画图盯工程进度的。然后就开始说他这次新招了多少多少人,照这个情况,其实山上的工程还是比他预估的慢。最好能再招些人,“要不你找谁借点钱吧!”
崔茂怀:“……”
崔茂怀直接无视简伯光要他举债修山庄的主意。倒是之后和周辞渊闲聊说起简伯光的算-卦堪-舆之术,崔茂怀反正在郑家就是调养无聊,便又写了封信,问他大过年的时候给他算了开年一卦,怎么没算出上元节的事?
简伯光同样回信迅速。
说是他上元节横祸避无可避。且卦象明明白白,有惊无险,且于他以后有益,那他干嘛说?!“须知万事万物冥冥中自有天意,我若强行干预为你避了这次灾祸,焉知后面不会有更大的灾祸等着你?另,钱花光了,速再送来!”
崔茂怀:“……”
至此,崔茂怀就是在郑家闲着,他也不写信给简伯光了。
在郑府一住小半个月。
崔才带着人给郑太夫人盘的炕已经用上,招的郑家几房人人人心痒,都找到崔茂怀面前希望能帮他们各房也在屋里盘一个。
崔茂怀自不是小气人,只是这工艺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偏有点小窍门在里面。崔才带人盘炕也是聪明的,摔泥打砖自是帮工做,但关键步骤却是他亲自动的手。
可如今家里铺子里也离不了他。崔茂怀总不能让崔才不顾家里尽盘炕吧?原本想着要不就把这法子公布出来,无论穷富,人人都能用上。却被周辞渊制止了。
转天周辞渊就拿着几份契书过来。
“我正有事要拜托茂怀,”周辞渊说的郑重,“你这法子算是门手艺,能养家糊口。按理我不该占你的便宜,可你对我到底不同。我家中有早年随祖父上过战场部曲。有的受伤有的如今年老,祖父后来虽大部分放良,有每年接济,但有些生活的仍是困苦……”
“我便想着,可否让这些人中踏实肯干的学了这门手艺傍身。不瞒怀弟,这其中还有我属下的家眷,”周辞渊说到这里微顿,语带怅然。
“早年跟着我的那批人多有死伤,就是身后给的银子丰厚又哪里及人还活着?可活着落下残疾,日日要忍受伤痛折磨,这年头讨生活也不易,回头再看,又哪里有当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好。”
崔茂怀点头一口应下。
跟着就见周辞渊抬眸朝他望来,前一秒的怅然眼见着变成笑容,跟着整个人就又被他抱进怀里,一只手还喜欢他后脖颈来回摩挲,崔茂怀挣了挣挣不开,想想反正这会儿屋里就他俩人,他干脆就靠着由他抱抱了……
经由周辞渊这事提醒,崔茂怀倒是想起来,他在典州的庄子,其实完全可以用侯府里的伤残士-兵啊!
他出事之后,公主府和侯府都来人探望过他。
公主府那边来的是自是辛姑姑和崔茂琛,侯府这边崔茂睿亲自过来,顺便还带着他当初送给嫂子的典州庄子地契。
崔茂睿依旧言简意赅,意思就是典州庄子上他已经派人过去清理干净了,如今过完年正好赶春耕前把地契还给他,由他安排人过去接手耕种。
崔茂怀自是说送给嫂子的他怎么能拿回来?!
崔茂睿直接道,“她不缺你这点儿东西。家里更不缺这么个小庄子。”
崔茂怀:“……”
他觉得自己幸亏脾气好,也不是个爱多想钻牛角尖的。否则就崔茂睿这种说话方式,形容耿直那都是抬举他了。尼玛,再好的事到他嘴里转一圈怎么就多了股嫌弃鄙视的味道呢?!
也难怪他过年时明明已经让须金勒和他们同屋吃饭了,他一走,须金勒也跟着没影,继续独行侠去了。
当然,崔茂怀这会儿才不会告诉崔茂睿,须金勒现在其实就在郑府里呢。不知从哪儿听说他出事了,大清早巴巴就跑去了延善坊,问了才知道他在郑府养病,又不知在郑家门口徘徊了多久,直到被周辞渊看到,才一起领了进来。
只是听说崔茂睿来了,他立刻就要走。
崔茂怀便让他到外面和郑家三房的郑十一郎玩,他独自面对崔茂睿。
崔茂睿倒也关心上元节当夜遇袭前后经过,这人终归是领兵的,之前又知道过崔茂怀家里遭贼的事。当时便问崔茂怀那两人他可曾见过?抢掠他的过程中可有说过什么话或有何特别之处没有?
崔茂怀心下不禁感叹崔茂睿擅抓重点,但事情究竟如何他尚且不能完全确定,又何况告诉崔茂睿。
所以沉思后崔茂怀也只能摇头应对……
这些,都是他之前刚醒不久发生的事。
周辞渊提及伤残士兵及其家眷安置的问题后,崔茂怀便写了封信让人送到侯府直接交给崔茂睿。原本想着这事该也简单,崔茂睿挑好了人,他看过觉得不错就直接往典州去了。
哪想翌日崔茂睿就又来了郑府。
却是来确认他当真有帮着安排伤残兵士或其家眷,也不必卖身,只签一份合同。因典州庄子上有雇农,崔茂怀的意思就是这些人过去或搞养殖、或在山上种植果树。每年所出除了交给他一定数量,其余可以自留。
至于买家禽和果树幼苗的钱全部由他来出,当然,损失是有比例的,一旦超过,就需要对方填补……
“大哥,府里这样的人多吗?”
崔茂怀见崔茂睿又深深皱眉,竟是在考虑谁去谁不去这样的问题,不由问道。跟着崔茂睿忽然抬头,看了崔茂怀几秒后方道:
“咱们家也算的上将门之后,你祖父,父亲,到我,皆领兵打过仗。不算早年的你祖父的亲兵部曲,便是我当年一役,也有亲兵伤亡。”
看样子人数是不少的!
崔茂睿说了那么一句就算完了,之后回去不知翻来覆去想了多久,才定了名单出来。崔茂怀粗略看过,多是伤残兵士领着家人一起去的,还有的却是自觉老迈过去也干不了什么活,就只让孩子过去。还有的则是将刚成亲的小夫妻一起送过去看样子是干活造孙子两不误!
只是崔茂怀尚无概念几百亩的地有多大,空地房舍又有多少。可这名单上足足好几十人,崔茂怀都担心有没有那么多空地山地给他们养殖种果树了!
还是周辞渊过来听了听了他的烦恼,抽出地契和名单扫过一眼,说了句差不多,“可你想好派谁当管事管着这些人吗?”
“没有。”
这也是崔茂怀现今最苦恼的,别看他摊子如今铺的越来越大。干活的好找,可能信赖的、能管事的人实在太少。
常伯一出事,家里若非马上把崔才叫回来,香飘十里怕都要受影响。崔才从山上下来了,山上立刻没人了,包括家里门对门的酒楼,幸亏离的近,家里众人也就顺便看着了,若是再在其它地方,崔茂怀更得抓瞎!
“所以说,怀弟不该总囿于买人卖人,也不能一味善心只买些年少的。该找些年龄适当,多看看培养一番能尽快帮你干事独挡一面的才对。”
“……”
崔茂怀也知自己考虑欠周到。而更多的却是,当初从侯府出来,他最终把香飘十里开起来,原本只想着把这间铺子开好,小富即安。经营好香飘十里这个品牌,哪里想绕着绕着,感觉浑浑噩噩之间,对面的酒楼就开建了,山上的度假山庄也设计规划好了……
细想怎么感觉都是坑?!
嗯,忘了说了,如今又多了典州的庄子和一支盘炕手艺队。
外加轮椅专卖。
崔茂怀给郑家太夫人盘好炕的第二天,家里的木匠便说他要的轮椅制作好了。虽然轮子木制,结构有些呆板,但这的确是一架能推着人走的轮椅。
两边木轮中间还如崔茂怀画的,有一道凹槽,带着点简单花纹,自己推自己虽然有点儿费力,却也能推动。脚下带有踏板,能让双脚不至于腾空吊着。所用木头虽不名贵,但都打磨的挺光滑。冬日用只要再在上面缝上褥子靠枕,用起来也肯定方便舒适。
崔茂怀将轮椅送到郑家太夫人那里,立时引的全家人围观轮着试坐。老人家激动的拉着崔茂怀的手只说他有心,郑太医当场更直接向他行礼。说他想出来的这东西不仅能惠及自家祖母。也是多少不良于行、身体孱弱之人的救赎!
直让崔茂怀羞红了脸!
这东西可不是他想出来的,他也真的没那么伟大!
但郑家人简直是群起夸他,直把崔茂怀夸的晕晕乎乎,当晚饮宴回来,崔茂怀脑袋沾枕头上睡去,迷迷糊糊不知睡的多久,忽的一下子惊醒,心下大喊“坏了坏了!”
周辞渊的祖父当年不是坠马摔坏了腿吗?他给郑家老太夫人做轮椅,为什么偏偏忘了周家祖父???!!!
更想捶自己的是,这么个东西,他之前为什么就没想起来???!!!
“啊——”
崔茂怀捂在被子里哀叫一声,打了半天滚累的气喘吁吁才终于停下。
然而今晚,他注定是要失眠了。睁着眼熬到天亮,先去看过常伯,崔茂怀转身就寻了郑家的家仆,悄咪咪的塞了纸条和跑路费给人家。
“拜托,帮我赶紧送回家里,我忘了一件急事。”
“好嘞,崔公子您放心吧,我这就去。”郑家家仆如今对崔茂怀也熟了,尤其在崔茂怀给郑家太夫人盘了火炕送了轮椅后,崔茂怀简直就是郑家上上宾的待遇。家仆也处处殷勤的不得了!
崔茂怀送了迷信终于松了口气,他不让周辞渊留下的侍卫送倒真不是不相信人家的操守,只是送东西偏偏忘了周辞渊家的,还要劳动人家的人再送信,崔茂怀心理上脸皮太薄,没好意思。
然后推开门的瞬间,崔茂怀立时呆在了原地。
“咦,今儿个你来的这么早啊!”崔茂怀试图寒暄。
周辞渊却只含笑望着他,“听闻怀弟昨日送了一件神思奇巧的好物给郑家的太夫人,以致郑家特意为怀弟开宴,只享乐到将要亥时怀弟才回来休息……”
周辞渊说着一步步走近,目光紧落在崔茂怀面上,啧啧两声,“看看,病中不知爱惜自己,那么晚睡,弄的两眼乌青,怀弟这般让为兄如何安心!不知怀弟到底弄了件什么神思巧物,竟令郑家人也改了作息齐耽误到那么晚,嗯?”
“……”
崔茂怀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简直不知该怎么告诉周辞渊。
想想周辞渊处处为他考虑,大事不说,就连他在郑府这段日子,家里,山上也都多亏了周辞渊想着,派人过去帮忙。足可见他是将他事事记在心上的……
而他呢?
崔茂怀再次狠狠反省,然后当周辞渊再问的时候,终是扑过去避免看周辞渊的脸,带着自责将轮椅的事说了。
“……我不是故意的,也真不是忘了老王爷。之前真没想起来!”崔茂怀说了一通,跟着自述补救措施。
“我已经传信回家,让家里的木工什么都不干,先日夜赶工再做一架轮椅出来。抱着比送到郑家的还细致贴身……”
“另外,等把轮椅送给王爷的时候,你爷爷不是喜欢鸟雀吗?到时候我去西市专门给老王爷挑只漂亮的一起送过去……”
“对了,你爷爷都喜欢什么鸟?我之前听郑三爷说,你爷爷喜欢能说话的,那我买只鹦鹉给老王爷?啊,其实我家的重阳说话说的贼溜的,现在不但会说话还会唱歌了。要不,把重阳送给你爷爷?”
崔茂怀说话时一直没抬头看周辞渊的脸,自然不知自他扑倒周辞渊身上,周辞渊脸上的笑意就再也掩不住。且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
戛然而止。
“怎么了?你爷爷不喜欢鸟吗?”
崔茂怀抬头,看到的就是周辞渊毫无笑意的脸。只是那表情,怎么越看越奇怪?!
崔茂怀最终没能知道周辞渊面容神情怪异的秘密。至于轮椅没先想到金襄郡王老王爷,周辞渊直接抚过他的脸笑道:
“灵思哪里是想有就有的。你也是看到郑家太夫人的面容慈和,却困在榻上,出入需得儿孙抬出抬进才想到的吧。这已经很厉害了!”
周辞渊由衷夸赞。
才不是!
崔茂怀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接着就听周辞渊又道:“何况你跟着就想起我了,我自知,怀弟心里是有我的……”
不是你,是你祖父!
崔茂怀又默默腹诽一句,心里话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
崔茂怀和周辞渊在一处时自能开怀甜蜜,但他之所以滞留在郑府,最重要的还是常伯。
快半个月了,常伯依旧没有醒来。郑家人因为崔茂怀,对常伯不可谓不用心。家里精于外伤治疗的是郑家二爷,只是郑二爷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早两年就不坐诊看病了。
这回却是日日来往于客院之间,外用内服,硬是将常伯那么深的伤口止了血水、慢慢长到一处。
可常伯,依旧没有醒……
崔茂怀一日三次过去看望,身体好些更撵走常妈妈去休息,由他在旁守着。可一日一日过去了,之前总以为伤势好些常伯就能醒来。到如今,不仅是崔茂怀和常妈妈,郑二爷和郑太医一起过来查看后,也终是摇头。
“伤口没什么问题,小心着些慢慢愈合就是。内脏之前我们就看过,也无碍。只是失血过多,加上他身上的其它伤口,想必他此前也多次受过重伤,次次失血,或是身体损耗累积到一定程度,才导致这回伤势好转人却一时醒不过来。”
“不过崔公子也不必太担心,他的心跳脉搏都算正常。只要继续注意着伤处,再缓些时候,或许就醒了……”
“……”
崔茂怀嘴唇动了动,可看到一旁的常妈妈,终究什么话都没问,什么话都没说。
连他都听的出郑家人话里的不确定和安抚之意,又何况常妈妈呢!
崔茂怀本意是想将常伯和常妈妈继续留在郑家,这里到底都是医生,方便常伯随时看诊。可是常妈妈却不肯,坚持说如今的情况便是在这里住着怕也无用,倒不如回家去。那里都是熟悉的环境,家人也热闹,胖冬瓜几个孩子吵一吵或许他就醒来了……
崔茂怀听到常妈妈说回家,再劝的话就说不下去了。再想到胖冬瓜,之前他好些倒是也把胖冬瓜接过来一回,可他们本就是借住,再拖家带口,胖冬瓜到这里看着也不大习惯,常妈妈就让胖冬瓜先回去了。
于是在询问过郑家人确定能挪动后,崔茂怀没找马车,马车也颠簸,他干脆直接雇了几个人用木板抬着常伯回家了……
半月不在,再次回来,尤其是远远看到跑出来接他们的家人,崔茂怀当真觉得亲切。
胖冬瓜中间还见了他一面,崔小虎冲上来抓着他的衣袖,声音闷闷,直问他“怎么一走那么久?病好了没有?之前带胖冬瓜去看他和常伯为什么不带他?”
说着说着,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
听的崔茂怀也难受不已。
好容易安抚好了这一只,到家先将常伯安置妥当,吃饭的时候众人依旧同席。接连的各种问询便扑面而来。崔茂怀陷入这种煽情氛围里心情久久难平。
饭后和众人一起坐在屋里,才想要问大家这半月过的如何?家里可都还好?怎么看着人人都瘦了?
就见崔才抱着好高一沓儿账簿和竹简直走过来,一起堆放到崔茂怀面前。
“公子既康复了,如今又回来了,就赶紧先把这些账理一理吧。正好月末,各处的米、面、豆子、高粱、芝麻,礼盒,酒罐都等着结钱呢!”
“另外,对面的酒楼差不多就完工了,内里家具器皿,各种该如何设计安置,就等公子去定呢!公子刚好也吃过了饭,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瞧瞧?”
崔茂怀:“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