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极少数的,只有在少少的某些夜晚,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刻,当洁西卡感到自己筋疲力竭,电池耗尽,找不到「力气」重新振作自己时,她才会悄悄地拿出况英杰的照片,缅怀一下这曾经让自己品尝过爱情美酒的男人。
「你真的留了个很『有趣』的儿子给我,英杰。」
洁西卡喃喃地说:「我想我大概无法给他什么母爱,因为他实在很像我。像是个不良的复制品,教人看了胆战心惊。」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在自己与时雨的身上,它被映现了。她和他都是电池的负极,永远都不会有负负得正,敲击出亲情火花的一天。
☆
时雨将卡片插进门锁中,在绿灯闪现后,推开门,点亮了玄关的小灯。这间客房比洁西卡的小了一号,但是里面宽敞的空间,即使是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小孩来住宿,也是绰绰有余了。
走进客房内,时雨按下控制自动窗帘的遥控器,那扇媲美私人电影院银幕大小的单片玻璃帷幕,豁然开朗地耀现眼前。
万紫千红的霓虹灯光闪闪烁烁。
夜,是如此缤纷热闹。
心情,却无比寂寥。
「纯一……」额头靠在沁凉的玻璃晶面上,脸上向来洋溢自信、自尊比天高的少年,这时却显得脆弱而无助。
自己是穷途末路了。
他孤注一掷地想用「离开」做为筹码,非一即零,不是全部接受,就是全部失去。想藉这点威胁、逼迫纯一作出最后抉择。他乐观地以为不耐压力的纯一,到头来必会屈服,定会接纳,会愿意把他当成男人看待,不再拘泥于什么空架子的父子关系,两人可以有更紧密结合的羁绊!
但是这一招败得一塌涂地、输得凄凄惨惨,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你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我的儿子……
他还有什么睑,能留在那个家里头?
可是我不稀罕做你的儿子!我要做你的人,我要你也是我的……
纯一不要他。不要他的爱,也不要他的人。
他多希望那是纯一言不由衷的谎话,可是在他真挚的脸上,时雨找不到任何破绽。纯一越是平静、越是坦荡,沸腾在时雨胸口中的滚烫劣情就越是勃发、越是高涨,甚至到了时雨怀疑它即将淹没理智,吞噬掉人性,让自己变成禽兽畜生的程度。
继续待在纯一身边,明知是绝望的,却又控制不住自己。
时雨知道,再多等一分钟、多留一秒钟,自己随时都可能会踹开纯一的房门,不顾一切地闯入,使用各式各样最卑鄙、最低劣、最不该使用的手段,毁灭了纯一--他一定会弄坏他的!
我是这么这么地爱你,又怎么能那样、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去侵犯你……
但在梦中、在幻想中,我却什么都做了……
连我自己都感到恐惧的程度,我伤害着你,一边享受着蹂躏你的快感……
别无选择的,他不得不离开那个家、那间屋子,甚至连再和纯一说话、再听到纯一的声音,都不敢。因为只要一滴滴的「希望」,加入了这早就满溢而出的欲望之池中,时雨便无力可挽回它溃堤的到来。
虽然要离开纯一是这么的痛苦,痛苦到无法呼吸、痛苦到几欲疯狂,可是他还是要离开。
务必要将自己这头「野兽」,隔离在安全距离之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按照洁西卡的提议,乘机离开台湾,到欧洲去念书,在当地工作,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这个伤心地。对自己、对纯一,是最好与仅有的抉择……
☆☆☆
天亮了。
一夜没合眼的男人揉揉满是红丝的肿胀眼睛,因为不断地擤着鼻水,鼻头也一样呈现红通通的麋鹿状态。这副滑稽模样怎么能去上班呢?干脆请假一天算了。无精打彩的男人,无神的目光落到桌上三、四本摊开了的厚厚相本上,感觉泪水又在眼眶里打滚了。
浑浑噩噩的脑袋中,根本没有空间去容纳「时雨」以外的事。不断浮现眼前的,是过往十年的点滴。因此,他不禁搬出相簿上整晚就对着张张记录着小时雨成长轨迹的相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简直像个颜面神经失调的重病患者。
这是病,无可救药的心玻病名是:苏时雨。病征是:失魂落魄。潜伏期长达十年,而治愈率是零。
咚的,一只黑猫跳到玻璃茶几上头,伸出小爪子开始扒着相本,锐利的牙在相纸边缘磨蹭。
「不行,黑仔,不可以咬!」急忙抢救的纯一,不慎被黑仔咬到手指。「好痛!」纯一愣楞地看着指尖上渗出的红血滴,原来不管自己再怎么痛苦,还是照样在呼吸着、心依然在跳动着、血仍旧在血管中循环流着,没有停止。
是啊,他还活着,而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
吸吮着指尖上的血滴,纯一温柔地摸摸黑仔的小脑袋,苦笑地说:「对不起,冷落了你们一整晚,也怪不得你要生气地咬我。我知道,我会振作起来的,这不是世界未日,本来……早晚有一天,时雨也是要离开这个家、离开我的。」
即使没有洁西卡找来。
总有一天,时雨会从这段「迷糊的爱」、「一时的错觉」中清醒。可能与他的「真命天女」邂逅,结婚、生子,组成另一个家庭。也可能,万一不幸时雨只对男人有兴趣,他会被更年轻、俊美、优秀的对象吸引,与对方同居、共度晨昏。不管是上面的哪一种「可能」,结果时雨都会离开自己。
不是他在怀疑时雨口口声声的「爱」是假的,而是他对自己没有自信。
他不知道时雨是「看上」了他这个三十三岁还不得女人青睐、一无长处、没有野心的平凡「欧吉桑」哪里?最可能的解释,那就是时雨的社会历练还不够,他只是被「日久生情」的错误印象给引导,把「习惯有纯一在身边」=「希望纯一永远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