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和着海浪声,从山洞外吹来,篝火在风中摇曳,将潮水洞映得时明时暗。
火舌舔着木架上的鱼,肉色金黄,微微泛着焦,油脂从鱼肉边缘渗出,一滴滴落入火堆之中。
“大海还没醒?”
李旭撕下最后一块鱼肉,余光瞥了眼身后,随手把鱼骨丢到身下,地上已扔着八副鱼骨。
火堆对面的李广洪抬起头,望向李旭身后:在海风呜咽处,二海正用手舀着凉水,不住擦洗着大海的身体,而大海依旧一动不动。
目光转向李旭,李广洪摇了摇头。
李旭皱了皱眉,局促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他想了想,还是站起身,踱步到二海身后,微微低头,轻轻问道:“你大兄可好些?”
二海直起腰,抹去额头的汗珠,依然满脸懊丧,声音中带了哭腔:“鱼汤灌不进去,也不见醒,身子、身子还是滚烫……”
说罢,他的眼睛又湿润了。
李旭看向昏迷的大海,只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肤竟成了暗红色,伤口周围的怪异纹痕似乎更多了些。
默默摇了摇头,他伸出手,略一迟疑后,轻轻拍了拍二海肩头。
“吉人自有天相。”
他轻声说罢,便不再多看这两兄弟一眼,转身走回火堆旁坐下,随手捡起了一根树枝,丢进火堆,火焰顿时更旺了。
“大海怕是…..”李旭凑近李广洪,压低了声音:“敖不过去了。”
“我瞧着,怕是就今晚了。”李广洪轻声附和,接着,他眉头一蹙,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只剩下一个划水的,出岛怕是难了。”
“哎……”李旭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的眉宇间突现傲色,咬了咬牙,缓缓道:“吉人自有天相!”
……
“铛!铛!铛!”
飞箭不停击中盾牌,盾面之上插满了箭羽。
十五名军士举着半人高的大盾,结成了一个圆阵,护住了中间的李旭,他们个个遍体鳞伤,青色的战袍早被鲜血染成暗褐色。
阵外,无数身着红棉甲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一面面旗帜在人群中摇曳,其上写着大大的“宋”字。
青石路面之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污血一直漫延到不远处的南城门。
“杀出城门!”
随着老将一声大吼,圆阵开始缓缓向城门挪动,宛如在茫茫赤潮中逆行的孤舟。
“啊!”女子的尖叫声,传到了圆阵之中。
李旭顿时面色青白,忙朝阵外望去,只见那油壁马车车轴断裂,瘫在了三丈之外。
马车的厢门掉了下来,厢内,一名绿衣女子云鬓散乱,花容失色,正惊慌地望过来。
马车之外,五名青袍重甲军士疯狂挥动长刀,拼命阻止贼兵接近车厢。
可惜,他们人太少了,又不成阵型,转瞬间,便被乱刀砍杀。
贼兵们围住了马车,窥见那女子姿容秀美,爆出了阵阵淫笑......
“咚!”
一颗头颅被丢进了车厢,血污溅了女子全身,吓得她连声惨叫。
贼兵们更兴奋了,狂笑之中,一名光头窜上马车,伸手揪住女子,想要将她拖出车外!
“狗贼!胆敢!”
李旭怒目圆睁,大吼一声,当下挤出圆阵,侧身奋力一掷!
手中佩剑径直朝那光头飞了过去......
长剑化为一道白练,划破夜空,端端插进了光头后脑,那人身子一软,载倒在车厢之内。
“世子不可出阵!某去救驾!”老将一把揪住李旭,将他甩回圆阵之中,随即大吼一声,转身冲向马车。
良久之后,空中传来一阵尖啸:“嗖!嗖!嗖!”
箭雨,如暴风骤雨洒落于马车之前……
老将周身中箭无数,却依然横刀挡于车厢之前,怒目环视。
在他周围,躺了一地贼兵,竟无一人再敢上前!
片刻后,他眼中的光,终究还是熄灭了。
李旭见状,又恨又急,数次想冲出圆阵,却又被左右军士死死拦住。
他双目泛红,浑身发抖,死死盯着车厢中人,此时,那绿衣女子也缓缓望向了他……
四目相对,只在刹那间,泪水潸然而下。
贼兵们又围聚了上来,此时,绿衣女子却没了惊惧之色。
只见她理了理衣角,伸出双手,握住插在那光头汉子脑后的长剑,猛地一拔!
鲜血淋漓间,她已将李旭的佩剑握在了手中。
缓缓调转长剑,将剑锋驾于脖项间,她最后朝李旭笑了笑,然后奋力一抹!
“不!”
李旭双目欲裂,惨叫声撕心裂肺!
……
“不!青禾,不!”
李旭大喊一声,猛然从火堆边坐起,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睁开眼睛,面前依旧是漆黑的石壁,身边的火堆无力地跳跃着……
又是一个噩梦,他已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噩梦惊醒。
揉了揉眼睛,抹去眼角的浮尘,他朝四下看了看:夜深了,夜风冰寒刺骨,不住从洞外袭来,撩起火堆四周的灰烬,洞内越发昏暗了。
李广洪察觉到了身旁的动静,他的喉头上下动了动,双目猛然睁开。
“世子,你醒了。”他看向李旭,清了清嗓子:“嗯!嗯!”。
李旭没有理他,伸手抚着僵硬的脖子,缓缓扭动头部,发出一阵“咯咯”声。
他的目光扫过洞口,看到一人背对自己,侧躺在幽暗之中......瞧身形,是二海。
“嗯?”他忽然察觉了异样,喃喃道:“大海呢?”
在昏暗的火光中,洞口处确实只躺着二海一人,原本高烧昏迷的大海......不见了。
李旭揉了揉腿,站起身,迈步朝洞口走去。
刚走到二海背后,他便皱了皱眉:好重的血腥气!
弯下腰,伸手碰了碰二海赤裸的肩膀......
李旭猛然一惊,瞬间收回了手--二海的肩头冰冷彻骨,似乎僵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