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完篮球回到寝室洗完澡,赵河生从被褥底下抽出根尿素袋子,开始收拾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
“老大,嫂子在下头等你,让你抓紧时间赶紧下去。”一名室友气喘吁吁的小跑着来到门口说道。
由于一中是封闭式管理,无论家在哪里都得住校,所以高三毕业生统一明天离校。
“麻烦你再跑一趟,跟她说我有事去不了。”赵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继续忙碌起来。
室友表情怪异,凑到他耳边八卦道:“老大,你这是有了新欢啦?”
赵河生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就对了嘛,那个扑克脸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装什么嘛装!”室友一拍大腿笑道:“老大,新嫂子是六班那个前天给你写情书的吗?”
“去去去,别胡说八道,赶紧滚蛋。”赵河生笑着踹了他屁股一脚,将他赶出门后,从抽屉里掏出封字迹工整的信坐到了桌边。
信是他亲手写的,收信人地址填的是市政府。
这样的信赵河生从初二那年一个发小溺水身亡后,便每个星期都会寄一封。或是寄到县里,或是市里,有时也会寄到省里。
信的措辞不同,核心内容却都一样:请求政府为蟠桃村搭桥修路。
蟠桃村坐落于吞云山,整座山头就孤零零一个村子,要出村去到乡镇上有两条路,一条是滑铁索渡河,一条是爬栈道翻山。
村里仅有的一个小卖部是村长家开的,里面的盐05年卖五块钱一斤。
仅有的一台黑白电视机是村长家买的,晚上摆在院子里,村里人都去。
五毛钱看一集电视剧。
情况之困难,可想而知。
然而无论寄出去多少信结果都是石沉大海,也正是因为这个信的缘故,赵河生才与顾海棠拉近了关系。
是她第一次带赵河生市走进山海市市政大厅,是她第一次介绍市长的儿子给赵河生认识,是她帮着赵河生在信里添油加醋,企图以此来打动上头的领导。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踏上火车前往沪城的那一天,顾海棠在站台前梨花带雨的一遍遍对着自己说对不起的那个场景。
其实当时的赵河生是很开心的,六百八十四分换来家乡的一座桥,一条路,他觉得很值得。
可后来他才知道,市长之所以答应他搭桥修路,完全不是因为他愿意接受被冒名顶替上大学的原因,而是因为外地来了个富商,说愿意投资开发蟠桃村。
说到底他就是被摆了一道。
而后的一系列开山活动,导致了后来的那场山体滑坡,也导致了上山打猎的老爷子被埋,导致了姐姐孤苦无依无人照应,被逼嫁人最后投湖自尽。
赵大东看着纸上的内容,静默半晌后,将其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桶,躺在床板上,默默无言。
一夜无眠,天才蒙蒙亮,赵河生便起床来到操场跑圈,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跑完步,洗漱完之后,他扛起尿素袋子背起书包,按照约定一个人去往了汽车站。
一直到日头偏西,终于等来了预料之中的一行人。
一身工装打扮,头戴遮阳帽,背着旅行包的顾海棠,有些吃力的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