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头,他们便在下边。田凫冲她喊:“哎呦,谁扔的东西啊?”
子车氏吓得低声叫唤,“砸到人怎么办,会不会有人呢!”心里也想:“会不会有人刚好路过?”
她全不理会,把眼只瞪着田凫。田凫的眼睛里露出惊惶后的喘息,变得疑惑不解,又瘫软下去,可并不低头,仍旧疲软地望着她。
“怎么,你要管我吗?”云扶大声说了一句。田凫说:“你怎么会那样认为呢,我是谁啊,我不喜欢这种场面,这场面与我无关。我一向喜欢有趣逗乐的场面,我也喜欢乐在其中,并不是指的这里啊。”
“你不明不白地说了这么几句,想让我怎么看呐?我会把你当成是一个喜欢瞎管闲事的家伙,明里不说,暗里却用眼睛瞟我,我好看吗?”
“哎呦呦,怎么不好看啦?我们这位是谁啊,不用说,在我们之中再找不出第二个。”云扶脸色一下变红,可是又有夜色给遮蔽起来,遂红潮逐渐褪去。“我找不着他,你们打算怎么办?是找,还是?”
隔着屋檐,另一半是院子。人群贴在白纸上,纸浸透了月光。她把眼扫去,还有深深的峡谷,底下是青黄的峡光照不到的地方,浅草与黑暗氤氲,让人想起这或许是河岸近水处,水声隐秘而暗自流动。若是把水龙头拧开,清澈的瀑布便会锱铢必较地响着,每一滴清脆的声音都打在心里,密密挨挨地打在心里的岩石上。
峡谷由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凑成,有一块最大的,挨着几块小的,与下面的土地(若是下面有土地的话)别具一格。远处河水积聚成一滩湖,推送小舟缓缓漂去,挨近一个被月光照射的洞口时,急流出现,一把推入洞外,不曾想外面非但不别有洞天,却是无路可走,水与小舟同时跌落下方街道。
“怎么,没找着吗?”俞文说。“他不在里面吗?”
“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没在里面吗?”俞文又问。
“说了不知道!”云扶高声喊了一句。
“你不要随意把人家的瓦片乱丢,当心房主人回来找你算账。我们可没权利这样干,这是很坏的。我觉得应该下来道歉。人家辛苦建成的房子,被你弄去了一个瓦片,这样人家还不来找你算账,快下来解释清楚,小主人还在这呢。”南宫子说。
“怎么?没找着吗?”子车氏说。声音只有自己可以听见。云扶看向南宫子,眼里晃了一下。云扶想站起来,可是一时难以站起来。最后她站了起来,眼前微微有些晃动,脚是软的。她把无力的身子弯下,把手支在瓦片上,然后挪过一只脚来,晃动着碰向楼梯。
“他没在楼上?”南宫子说。“先陪个礼吧,她不是故意这样干的,是吗,说话!”
“嗯。”她低头不语。“哦,没什么事的,没什么事的。别说了……”
云扶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说:“有一只鸟飞过去了,我一时慌了就拿起瓦片去砸,真抱歉,如果需要修理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啊,我会去的。”语焉似乎有些惭愧,仿佛是她干的一样。“真会说,那我家里的坏了要不要你帮忙修理一下?”南宫子说。“是吗,那我去修。”
南宫子被镇定住了,一时没有想法。好像前一个想法与后一个想法分别向两边跑,结果导致一个也没抓住。他原本以为她会说:“你自己处理,又不是我家的坏了。”
云扶刚才正在出神,她想着任随的事,又想起自己刚才的害怕,担心会摔下去,因为她已经站不起来了。
现在,她一脸正经地看着他,心里想他刚才说了什么。然后想起,就说:“谁家的房子坏啦,”南宫子眼前一亮,笑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笑了。俞文走过去说:“云扶,他没在上面吗?”
“没在。”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她趁我们不住意,偷偷溜回家去了?”
“我在池塘边一直看着的呀,根本就没有人经过。”云扶说。“管他呢,他是谁啊,犯得着我这样大动干戈吗?”
“可是姐姐你已经找过了呀,”语焉说。
云扶装作没有听到。俞文先是抿嘴一笑,而后也一声不吭。南宫子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着地板。田凫在一旁瞎转悠,压根就没听见。子车氏正在跟他弟弟说让他先回去,时间已经晚了。然后走过来又问了一遍刚才的事。赵成回也跟着走过来。
她们都说不知道。赵成回抱怨无聊,“真是无聊,不如进去打牌去吧。”又说:“唉,门被锁起来了。”他不是不关心任随在哪,而是觉得他在故意戏弄他们,就没去理。南宫子说要不去山上溜溜。他们欣然同意了。一来可以满足想象,对黑暗中旷野的想象。二来也是一种看恐怖片式的刺激在鼓励他们的好奇的心,去寻求新的惊险,最好是可以不被吓死,但,前面说了,并不介意一起去死。
出了门,一同来到山上。路平缓地朝前蜿蜒。下边取一条小路,一直来到池塘边。树林阴郁,宛如灯光打在上边,可树脚仍然满是黑暗。树木环水而设,像是一座座临水的房屋。先前他们正说起一个问题——这世界有没有鬼。答案肯是没有。或者说有,什么酒鬼、懒鬼、醉鬼(好像说过了)。
一路争执不休。有两种看法,一种是没有,因为人死了就没了——子车氏说。他弟弟不明白,好像要亲自体验一下这种感觉。他看到了池塘,想,跳进去就知道了,可是估计又会起来,(因为憋不住气),所以自始至终也没想明白,尽管他还想过其他死法——用刀戳自己的肚子(他不敢),用毒药摆死自己(他想让别人帮他这样干,他认为这不过是他上演的一出悲剧),还有其他此类,用刀劈开自己的头(他也不敢),假装去死(又一出关于死亡的剧)。
再说上一个问题。云扶没有意见,但可以猜想得出,她并未想象过自己去死,最后她会死去,到那时她就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了。“我们都会死去,但是我会好好地生。”这是俞文的回答。以后还做了回答——我每天好好地生活,渴望日出,早早就起来,偶尔也并不会起早。我很欣喜度过大半个白天,浑然不觉。日光是那样向下移动,影子也越来越长。我待在窗前,拿起一本读物,偶尔也会扭头转向日光,日的倩影已半落,夜晚即将光临小舍。一天过得真慢啊,又是如此之快,甚至来不及眨动眼皮,便要上床睡觉,可生活就是如此啊。我的生活亦是如此。
田凫对此表示赞同,并笑着说了句“小姑娘,看不出来,你挺会生活的啊。”话还未说完,南宫子就在一旁笑将起来。走过去拍着赵成回的肩说:“什么狗屁科学,真是狗屁不通。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关于鬼的故事吗,哪怕是一丁点也没有听说过吗?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亲眼看到过的,”
“你看到过什么?”子车氏本来要说,可是被田凫说了出来:“有什么就说出来,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从前,”
“从前就不要说了啊,从前早过去了,想着它干嘛?莫非你有个情人在从前?”田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