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欣馨虽感讶异，但见儿子没有推拒，还笑咪咪的任由她亲近，更显惊奇，审视挑剔的凤眼看向柳湘玲。
她长得清灵俏丽，浑身充满活力，在阿霁的身边，或许能带给他生命力和活力，可是她不像一般的名门闺秀，自小便跟随着父兄闯荡江湖，这样率性的女子能照顾、陪伴阿霁一生吗？
柳欣馨心底的隐忧，全都写在那双凤眼里。
“未婚夫？玲儿，你的手脚还真快，一下子就拐了子霁当你的未婚夫。子霁，你可别被玲儿这丫头骗了，当她的未婚夫非常辛苦。”柳东明调侃的说，望着她的眼神充满宠爱。
“爹，你怎么这么说？你女儿我有多差啊？”柳湘玲不依的跺脚。
程子霁依然面露微笑，他们一家三口的感情十分融洽，奇异的是，和柳家父子讲话一点压力都没有，甚至很自在。
倏地，他恍然大悟。对了，柳家一家人把他当做一般正常男人看待，而不是一个瘦弱、需要特别照顾的病人，这样的他们，令他感到轻松自在。
“阿霁，看来你和柳世伯和玄色聊得很好，一点都不生疏。”；柳欣馨走上前，笑说：“对了，湘玲说你是她的未婚夫，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娘状似不经意的问话，却十分在意的神情，程子霁但笑不语。
柳湘玲迫不及待，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柳欣馨深思的瞥了她一眼，再看向程子霁。“阿霁，你的意思呢？你同意湘玲这么做？”
“娘呢？娘什么意见？”程子霁看出她眼底的冷意，反问道。
“怎么？嫂夫人，你不喜欢我们玲儿当你的儿媳妇？”柳东明在儿子的暗示下，也察觉到柳欣馨隐隐流露的冷意，于是追问。
他早在六年前就知道女儿喜欢程子霁，这六年来她更是常将他挂在嘴边念着，好不容易有空能来皇城一趟，自然寻到此地来找程子霁，顺道和柳欣馨叙叙旧。
当年他和已故的庄主是世交好友，如今女儿喜欢程子霁，就看这小子是不是也对女儿有意，他才能放心的和儿子先行离开。
“不，不是这样，是湘玲率真可爱，青春又有活力，我当然喜欢她，只是……”柳欣馨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馨姨，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怕说出来的话会伤了我们。”柳玄色说。
柳欣馨笑望着在场所有的人。“只是他们分离了六年，六年前两人不过只是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情爱？虽然我也喜欢阿霁身边有个妻子能陪伴、照顾他，不过总要阿霁也同意，不能勉强他。”
她将心底的隐忧藏到深处，不让人窥见，反倒想先问问儿子的意见。
程子霁古怪的瞥了娘一眼，眼角余光见到腻在他身边的柳湘玲神色紧张，就怕他会拒绝她，他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再望向娘。
“娘，小湘活泼可爱，和她在一起很自在，我想，让小湘当我的未婚妻也没什么不好。”
“你这样说，就是同意喽？”柳欣馨问。
程子霁含笑颔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他本来打算目前不娶妻，但他知道，要是他不挑个姑娘，娘是不会罢休的，由这三个月来的情况可见一般。
小湘热情主动又大方，像个精灵翩然来到他的生命中，他发觉自己并不排斥，也不讨厌她，如果真要选个妻子，那就她吧！
柳湘玲开心的欢呼一声。
柳家父子欣慰的望着他，这样也不枉湘玲这么喜欢他了。
柳欣馨嘴角微扬，不过凤眼闪过一抹精光，“既然阿霁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你们在一起吧！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喔？嫂夫人，你有什么条件？”柳东明好奇的问。
“柳兄，你和令公子要去北方办事，这一去再回来少说也得花半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就让湘玲留在山庄里，以未婚妻的身份待在阿霁的身边，两个年轻人也好培养感情，但是她的身份暂时不对外公布，要是半年过去了，湘玲不适合阿霁，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柳湘玲显得有些慌张、不知所措，不自觉的更加紧握程子霁的手臂，看向柳欣馨，“馨姨，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随即又用眼神向父兄求助。
柳家父子互望一眼，两人的深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是啊！馨姨，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让他们相处半年，玲儿的感情都付出了，你再用一句两人不适合就要打发她吗？那么在你心里，怎样又叫不适合？是你的标准，还是令公子的标准？待他喜新厌旧后，就把玲儿丢还给我们，是这样吗？”柳玄色爽朗的表情霎时变得阴沉，连语气都冷了几分。
“柳兄，玄色，我知道这样说你们会不高兴，不过我也是为了儿子的幸福着想啊！”柳欣馨挤出笑容，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合理，可是她想要借由这段时间好好观察湘玲适不适合阿霁，才决定要不要让他们两人成亲。
说她自私也好，骂她卑鄙也罢，她全盘接受，为了儿子，不得不预留转圜余地。
柳家父子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柳东明甚至气得大步上前，抓住女儿的手就要离开。
“爹……”
“玲儿，我们走，爹不能看着你在这里付出所有，到最后却可能落得什么都没有的下场。”
柳玄色看见妹妹眼眶泛红，惊慌失措的瞅着程子霁，眼里布满深浓爱恋，于是走上前，希望程子霁说说他的想法。
程子霁握住柳东明抓着柳湘玲的手，俊秀的脸庞有一丝歉意，温和的说：“伯父，别这样，你抓痛小湘了。”
柳东明见他直视自己的双眸坦荡坚定，神情温和，不禁慢慢放开手。“你……”
程子霁气定神闲的朝他颔首，像是要他安心，然后握住柳湘玲的手，抚慰般的轻按一下，转身面对柳欣馨。
“娘，你急着帮我选一个妻子，那些姑娘就像陌生人，我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应付她们，既然如此，就让小湘当我的妻子也没什么不好啊！”
“阿霁……”他到底懂不懂她的用心良苦啊？柳欣馨嗔怨的瞥了儿子一眼。
“娘，等伯父和柳大哥回来，就替我们办婚礼吧！”不管如何，既然接受她当自己的未婚妻，就该给她一个名分，这样才不会委屈了她。
程子霁的话让柳家父子满意的转怒为笑，柳湘玲也松了口气。
柳欣馨看出儿子的坚持，本想再说些什么，还是住了嘴。
“好，子霁，我把玲儿交给你了，希望你好好照顾她。”柳东明说。
“伯父，你放心，我会的。”
柳东明点点头，再转身望向柳欣馨。“嫂夫人，不管你对玲儿有什么想法，玲儿暂时要留在山庄里，还是请你多多照应她。”
这趟到北方实在不适合带玲儿一起去，加上她这么喜爱子霁，也绝不会听他的劝离开，既然是她选择的，那么就算到了最后心受了伤，也只能认了，至少子霁肯负责任的娶她。
柳欣馨就算对柳湘玲有疑虑，但还是点了下头。“放心，湘玲在这里，不会让她饿着、冻着的，你们放心的去吧！”
柳玄色拍了拍子霁的肩，“子霁，只要你肯用心了解玲儿，一定会爱上她的。”
程子霁笑着颔首。
柳家父子急着赶路，于是想柳欣馨和程子霁告辞后，由柳湘玲不舍的送他们出门。
前厅里只剩柳欣馨和程子霁两人。
“阿霁。”
“娘？”程子霁望着她。
“阿霁，娘安排这么多名门闺秀就是希望她们能照顾你，你的身体必须小心照应，但是湘玲她……她是个江湖儿女，举止大刺刺的，恐怕只会耍剑弄枪，怎么料理膳食给你吃？”
“娘，我的膳食一向有厨娘安排，不需要小湘煮给我吃。”看出她的担忧与不赞同，程子霁温文的说。
“可是她有时会流露出娇蛮任性，甚至孩子气也重，娘怕的是，你和她一起生活，是你要照顾她比较多，娘希望你娶的妻子要能照顾你。”柳欣馨语重心长的说。
“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顺其自然吧！”程子霁无法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她，因为连他都还无法理清这种莫名的情绪，又该如何说出口？
“阿霁，也许在你眼里娘刚才那样说很丑陋，可是娘也是为你好。还有，你们分别六年，才刚见面不久，娘不相信你一眼就爱上了她，非她不可。”她还是想劝他。
“娘，我当然没有马上爱上小湘，也没有非她不可，可是我感觉得到和其他女人相比，她对我情真意切，被人爱总比爱人幸福，也比较不会收到伤害。”程子霁好笑的说。
“阿霁，娘真后悔，两年前压根儿不该帮你订那门亲，至少你今天就不会把爱情往外推，还变得如此的无所谓。”柳欣馨非常自责。
“娘，你别这样，我也不是真的不在乎，小湘很可爱，也很有活力，至少我肯花精神和她在一起，也许有一天会诚如柳大哥说的，会爱上她也不一定啊！”程子霁笑说，抬头，眼角余光瞥见呆呆的站在门边的她。
他心下一紧，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都听见了。
“娘，如果没什么事，我先离开了。”
“好，你下去吧！”柳欣馨此刻也显得有些心烦，必须好好的想一想这件事改怎么处理才周全。
程子霁快步走到门边，跨出门槛，握住她的小手，拉着她离开前厅，顺着廊道而行。
两人沉默一会儿，柳湘玲忽然开口。
“霁哥哥，我会努力的，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
程子霁停下脚步，敛眉望着她，低叹一声。“小湘……”
“霁哥哥，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吗？”她灿亮的双眸紧瞅着他，眼里尽是期待。
眼看她极力甩开阴霾，对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竟心生疼惜，于是对她露出笑容，点点头。
她开心的紧握住他的大手，和他并肩走着。
“霁哥哥，我知道我和一般大家闺秀不同，不能替你洗手做羹汤，可是我会努力学着照顾你，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而且也会让馨姨更喜欢我。”她开朗的说，摇晃两人相握的手，显得轻松闲适。
听出她轻快的语气下的一丝黯然，程子霁侧首望着她。
“小湘，做你自己就好了，我喜欢的是这样的你，不用为了我改变。还有，我娘没有恶意，她也是喜欢你的，否则不会这么轻易就同意我们成为未婚夫妻。”他轻柔的嗓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柳湘玲也看着他，“我知道，所以我才说想让馨姨更喜欢我啊！”
程子霁轻轻的应了一声，虽然她大胆、活泼又主动，可也有一颗易感明锐又善良的心，他相信往后会和她相处得很愉快。
沉重深蓝的色彩布满天际，黑夜取代了白昼。
一道娇小的女子身影从悦客来酒楼蹦跳着出来，一手勾抱着男性手臂，满脸愉悦，下巴昂扬的注视着身边的男人，眼里尽是仰慕的光芒。
男人有一副瘦长的身子，一身银白色缎面衣裤，外面罩着皮裘，俊秀白皙的面容与儒雅风采吸引人们驻足欣赏。
“霁哥哥，很精彩、很有趣，对不对？”柳湘玲兴奋不已。
程子霁神情愉悦的点点头，“嗯，这京剧确实很好看，没想到大哥开设的酒楼请人来表演京剧都好多年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先是说唱艺术，再来是滑稽的杂居，虽然长达两个时辰，不过一边观赏，一边喝茶、吃点心，丝毫不会无聊。
“是呀！这样霁哥哥就不会认为我拖着你出来看京剧很不值得了吧？我可是事先打听好了。”柳湘玲得意洋洋的说。
“是，小湘，谢谢你。”程子霁失笑的摇头。
这小丫头吃完午膳后，就跑来缠着他，神秘兮兮的硬要拖着他出来，本来他还不肯，因为长年对抗病魔。鲜少出门，他早已习惯了安静，也不爱面对人群。
没想到他竟是带着自己来到大哥开设的酒楼，酒楼后方有中庭，专请戏班在固定时间来这里表演京剧供客人观赏。
“人家是听说霁哥哥很少出门，所以才拉着你出来看看人群，这样日子也能过得精彩丰富些。”她的眼底流露出心疼。
程子霁面色一暖，微笑的说：“小湘，谢谢你的用心，不过我习惯了安静平淡的生活，如果你喜欢热闹，可以自己出来玩，不用陪着我，没有关系。”
柳湘玲连忙抬头，梭巡他的表情，见他没有任何不悦，连忙开口，“霁哥哥，我喜欢陪着你出来，两个人一起做一些事情，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否则我跑遍大江南北，什么东西没有见识过？！”
“小湘……”程子霁握住她的小手。“别紧张，我明白，走吧！你不是想逛集市？”
她没有移动脚步，待他疑惑的回头望着自己时，露出小心翼翼的表情，“霁哥哥，如果你不喜欢逛街，我们就回去吧！不用勉强，没有关系。”
看着她迎合自己的模样，他感到心疼，笑着摸摸她的头。“傻瓜！既然都出来了，就逛一逛再回去吧！我从没逛过市集，去看看也好。”
“真的？不勉强？”柳湘玲黯然的神色绽放一抹亮光。
程子霁笑着点头。
她好开心，和他手牵着手离开酒楼门口，沿着街道而行。
他低头瞥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再往上，看着她喜形于色的侧脸，总是绽放温柔眸光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修长的手不自觉的轻按了下她的小手。
“霁哥哥？”她疑惑的抬头望着他。
他本欲摇头，不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过顿了下，他将她拉到一旁，停下脚步。
“小湘，我们已是未婚夫妻了，对吧？”
“是啊！”
“那么往后我们是要生活在一起的，你想了解我，同样的，我也必须了解你的一切，我知道你喜欢热闹，虽然我平时不爱涉足这些场合，但也不讨厌，如果你要我陪，我会愿意陪着你，这样你懂了吗？”
柳湘玲专注的聆听，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同时也深受感动，她知道自己付出的情意和精神不是没有回应的。
“我懂，霁哥哥，我知道你并不爱我，不过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
程子霁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叹声。“小湘，我不是要你向我道谢，而是要你明白，不管你想做任何事，都不必对我小心翼翼的，我不是易碎品，我有心想娶你，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你把我当成一般正常人，而不是个病人，只要继续这样对我就成了。”
她的双眸为之一亮，一脸慧黠。“霁哥哥，你的意思是，以后就算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也没有关系喽？”
他怔愣住，随即看见她俏皮的神情，好笑的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呵呵，走吧！”
他拉着她的小手，径自往前走。
两旁摊子贩卖琳琅满目的东西，摊贩时而吆喝，时而招呼客人，十分热闹。
“霁哥哥，你等我一下。”
柳湘玲挣脱他的大手，在他未开口回应前，滑溜的从他面前消失。
不一会儿，她手着两串冰糖葫芦，笑吟吟的走过来，将其中一串递到他眼前。
望着色泽红艳的圆形东西，程子霁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拿，反而狐疑的问：“这是什么？”
“冰糖葫芦呀！很好吃喔！酸酸甜甜的腌渍李子，再裹上一层脆甜的糖衣做的，你肯定没吃过，对不对？”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眸，鼓励他吃吃看。
程子霁接过它，一脸怪异直盯着它，却一点都不想吃。
看出他的迟疑，她干脆伸手握住他的大手，将冰糖葫芦凑到他的唇畔。“吃嘛！试试看，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在她的坚持下，他张嘴咬了一口，甜酸的滋味瞬间在嘴里泛开。
她一脸期待，追问道：“怎样？好吃吧？”
他将嘴里的李子咀嚼后吞下肚，笑着将手里的冰糖葫芦塞到她的小手里。“是不错，不过我不爱吃，你还是留着慢慢吃吧！”
“啊？”柳湘玲皱气小脸。“不行，我是买来让你尝鲜的，你一定要吃完，否则呆会儿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会没有肚子可以装耶！”
“我真的不爱吃，不然呆会儿要是你吃不完的东西，我再帮你吃。”
“真的？”
程子霁点点头。
“好，那我把这些吃了。”她喜孜孜的说。
他见她蹦跳的往前走，于是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和来来往往的人们挤在一块。
他的体贴和细心让柳湘玲笑眯了眼，一股甜蜜的滋味在心底滑过，身体忍不住更加挨近他。
接下来，她果真买了一堆小吃，还拉着他坐在一个卖都花的摊位前吃甜点，顺便叫了隔壁摊的米粉汤。
一直逛到夜更深了，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第三章
夜更深，天气更凉了。
走在大街上，程子霁脱下大衣，披在她的肩上。
“变冷了，小姐，披着。”
只穿着粉紫色棉袄衣裙的柳湘玲耸耸肩，拿下大衣，披在他的手臂上，“不用了，我不冷，霁哥哥，还是你穿着吧！”
“怎么会不冷？气温变得更低了。”他摊开大衣，欲披在她的肩上。
她看见他被冷风冻得唇色发白、脸色发青，而且双手冰冷，赶紧踮起脚尖把大衣披在他的肩上，还把大衣两侧拉拢，不让冷风钻进去。
“霁哥哥，你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的手好冰，我们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
见她一脸红润，似乎不怕冷，他也不再坚持，“好，我们快回家。”
两人来到街角，一辆豪华的马车已停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到程子霁的身影，车夫立刻下车，迎上前来。
“七少，小姐，请上车，小的送你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