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妈妈的理论。〃她说,〃问题是她偏偏嫁给了她的吸油煎饼,每次吵架就对我说:〃吸油煎饼一定要扔掉。〃〃
〃依你看,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先享受这片吸油煎饼,然后丢掉。〃她振振有词地说。
我有点担心以上对话给大家的印象是,亨利这件事让我很烦恼,我或许该花点时间澄清。我并没有真的那么烦恼。我的意思是,从纯客观的层面来说,我应该感觉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毕竟他趁夜里离开公寓,还留下什么〃表现良好〃的字条,以及他甚至没有在那个星期六星期日打电话给我;但是,我又必须承认,某种无法否认的兴奋,正在我的心里蠢蠢欲动。
我的意思是,天哪,这个男人甚至连我的中间名字都还不知道,就跟我上了床!那种感觉,好像我正过着只在书上看过的生活,好像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牛仔竞技场上的牛仔,或十六世纪的葡萄牙探险家,或日本京都的艺伎。
我受到的冲击真的有这么大。在规矩与限制、期待与教条下长大的我,只知道性是用来巧取或豪夺男人承诺的手段,他们也教导我:如果你用性换来的结果少于承诺,就是你的策略用错了;多年来,我一直要把这些理论丢掉,但是从来没有真正执行,如今竟然可以一举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光为上床而上床,根本没有要换取任何承诺。这就是性的自由,不是吗?听了这么多〃性自由多么危险〃的话,从来没有人说出全部的真相,它非常、非常像真正的自由。
§虹§桥书§吧§bsp;第22节:爱情芥末酱8(2)
星期日下午,我写了一篇专栏,谈中国餐馆和提拉米苏。我发觉它缺乏转折,然而问题也在这里,写这种故事需要很多转折。偏偏我习惯写专栏,而且是很短的专栏,所以不太会写转过来转过去的东西。好的专栏应该只针对一个想法去挖掘和发挥,直进直出,要转让读者自己转,他可以转去看其他的专栏,可以蹲下来系鞋带,或下公车,或随便他要做什么。
好吧,故事必须往前走。你需要知道的就是,我在那个特别的星期日下午依照惯例写好我的专栏;星期一早上,带了存着〃中国餐馆与提拉米苏〃那篇文章的磁片,依照惯例走路去报社。我觉得神清气爽,到了办公室后奥利维娅和马特立刻说,我的气色比平常好很多。我猜任何女孩若在周末偷偷跟她的顶头上司上了床,周一大概就是我这副样子,我当然不可能让奥利维娅知道我跟亨利的事,只好说出汤姆的事来搪塞。
奥利维娅一英里外就嗅得出我跟亨利的这种事。对于人类的性行为,她坚信〃无风不起浪〃的理论,意思是:如果你觉得这两个人上了床,这两个人一定上了床。(以此类推,如果你觉得这个人是同性恋,他一定是。)
〃你为什么打扮得这么漂亮?〃马特问我。
〃我没有啊。〃
〃有。奥利维娅,你不觉得艾莉森今天特别漂亮吗?〃
奥利维娅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煞有介事地点头。
〃汤姆跟我分手了。〃我脱口而出。
〃什么?〃奥利维娅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想说。你们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比较好看,现在你们知道了。〃
〃因为你又要出来觅食了。〃马特说。
〃我没在觅食。我很难过,因此决定要让自己漂亮些,避免看到镜子又更难过。〃我说。
〃怎么回事?〃奥利维娅问我。
〃我不想说。〃
〃你当然想说,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奥利维娅追问。
我看着他们,知道不说大概脱不了身。〃他认为我们越来越疏远。〃
〃胡说八道。〃奥利维娅说。
〃谁说一定是胡说八道?也许他们真的越来越疏远。〃马特对奥利维娅说。
〃男人永远拿这种胡说八道当借口,他只是想找新的人上床。〃奥利维娅说。
〃其实我知道他想找谁上床。〃我说。
〃谁?〃奥利维娅问我。
〃凯特?皮尔斯,而且他已经在她的床上了。〃
〃你怎么会知道?〃奥利维娅问。
〃事情从五月就开始了。〃我说。
〃他告诉你的?〃奥利维娅说。
〃他只说他爱上了别人,其他的是我猜的。〃
奥利维娅走过来,半个臀部坐在我的桌上。〃她是谁?〃
我说了一些跟凯特有关的事。我说她骨瘦如柴,头发像戴了安全帽那样往后梳,我说她幼稚到让我想吐,竟然送意大利千层面给汤姆做生日礼物,我还说我早该预知事情会这样发展,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我本来不想说千层面的事,因为那会混淆重点,因为凯特根本不是做千层面那种人;但是在他们的关系走到床上之前,凯特真的做过千层面。我告诉你,这是非常奸诈的一步棋。)
〃你说骨瘦如柴是什么意思?〃马特问我,〃意思是很苗条?〃
〃她的意思就是骨瘦如柴,这年头还是可能骨瘦如柴的。〃奥利维娅说。
〃马特说得对,她其实是苗条。既美丽又苗条。〃我说。
〃她只是〃新〃。〃奥利维娅说。
〃问题是,她也不新。〃我说,〃他们念大学的时候在一起三年,她抛弃了他。〃我把我想了大半个星期的理论告诉他们。
事情是这样的,汤姆两岁的时候,他母亲抛下他去好莱坞当明星,她争取到的最好的角色也只是在〃登比医生〃这个连续剧中担任龙套护士。抚养他长大的外婆因此在每个星期四晚上都把洗好澡、换好睡衣的小汤姆放在电视机前面,希望他可以瞥见母亲一眼。当然,他大多是失望的,因为那个角色实在太可有可无,大部分的戏都被随意地剪掉了。
我觉得这可以解释汤姆的心理。他对女性有某种程度的愤怒,而且他下意识地渴望着失去的母亲。我的理论是,凯特在抛弃他多年之后重新回到他的生命,触发了小时候的那些感觉,使得他完全没有力量抗拒。
虹←桥←书←吧←bsp;第23节:爱情芥末酱9(1)
〃没错,他正在重演他的童年心理剧。〃奥利维娅说。
马特转过来对我说:〃那么谁是外婆?〃
我的头掉到桌子上面。
奥利维娅开始踱方步。〃真是完美。他渴望曾经抛弃他的女人,对这件事他完全无能为力,那种渴望早就设定在他的系统里面。他似乎没有能力忠于〃外婆〃……〃
〃别说了吧。〃我发出呻吟。
〃尤其这一次,〃妈妈〃也想要他。他们开始进行火热的性事,它的本质是那么的原始,还有某种越界的禁忌,性因此而变得更加炽烈,然而汤姆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只以为他找到了灵魂知己,找到了生命中遗失的那一块。〃
〃我快要吐了。〃我说。
奥利维娅看着我。〃但是,我也可能猜错。〃
〃你再说我就要自杀了。〃我说。
〃我的推断也可能错误。〃奥利维娅说。
〃每个男人都想要跟以前的女友上床,因为这可以证明他比她后来挑的那个男人好。这是最终的结论。〃马特说。然后,他转向奥利维娅。〃真不敢相信有人会请你写这类指导专栏。〃
奥利维娅出门去倒咖啡,马特迟疑了一下,终于坐在我的桌子边缘。
〃你应该知道这样比较好。〃马特说。
〃什么意思呢?〃
〃男女朋友因为第三者而分开,其实是比较好的。〃
〃为什么?〃
〃这表示他并不是真的、真的受不了〃你〃这个人而必须离开,只是受不了外面的诱惑。〃
我只能看着他。
〃这对你的伤害会比较小。〃
〃我觉得我受到很大的伤害。〃
〃相信我,尽量朝好的方向想。〃
〃我会努力。〃9
星期二晚上,我跟邦妮介绍的那位鲍伯在一家意大利餐厅见面了。我一进门就认出他,坐在吧台旁的秃头先生。他付了酒钱,我们在桌前坐下。
〃对不起,我能请教你几岁吗?〃鲍伯劈头就问。
〃没关系,我三十二岁。你呢?〃
〃四十六。〃
〃你四十六岁?〃
〃是的。〃他说。
〃噢。〃
〃什么?〃
〃没什么。只是邦妮忘记提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让我有点惊讶。〃
〃我并不觉得这是年龄差距。〃鲍伯说。
〃你不觉得十四岁是年龄差距?〃
〃不算吧。〃
〃你上次跟六十岁的人约会是什么时候?〃我说。
鲍伯往后靠,垂下眼睑,用他自以为很有诱惑能量的眼神看着我。〃赖瑞告诉我,你不好惹。〃
〃他说什么?〃
〃正确的形容词我忘了,只得到你不好惹的印象。你觉得我的年龄是个问题?〃他说。
〃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
〃因为,当我四十岁的时候,我也许想跟四十六岁的单身医生约会,但是你们却只肯跟三十一二岁的新鲜货出去。〃
〃就生理学上来说,三十二岁也不怎么新鲜了。〃他摆出医生的派头,〃说三十五岁是转折点,其实是神话。女性生殖能力的确会在三十五岁以后急转直下,可是统计数字显示,你们的黄体素其实在更早的时候已经出现不规则的情况。〃
〃多早?〃我问。
〃二十八、二十九岁的时候。如果我是女人,我会在三十岁以前生完孩子。这种理论现在并不受欢迎,但在科学上是站得住脚的。〃
长时间的沉默出现。
〃我觉得,你不应该在约会的时候跟女性说这种话。〃我终于说。
〃为什么?〃鲍伯说。
〃因为,〃我说,〃因为我禁止。〃
他哈哈一笑。〃你禁止?〃
〃是的。〃我说。〃身为被迫跟你生存在同一个星球的人类,我禁止你再跟任何约会的女性谈论这种话题。〃
〃如果你的年纪大一些,我不会谈这种事。真的。我认识的人常介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性给我,我从来没提起这种事。〃鲍伯说,〃我的意思是,三十五岁的单身女性一看到我,就认为这是她们能及时怀孕、降低得乳癌几率的大好机会。〃
我真想拿个东西丢他,例如桌上的面包卷。
〃前不久我看到一篇文章,它说四十岁还没有怀孕的女性其实不必担忧,科学的进步已经使女性如果想生孩子,六十岁都还可以生。〃鲍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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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太过分了,我拿起面包卷丢过去。香脆的面包擦过他的右边太阳穴掉到地上,跳了几跳,滚到几尺外的邻桌之下。鲍伯闭上嘴巴,几秒钟后哈哈大笑。看来,他比我预料的更有风度。他一直笑,好像被面包打到头是天下最滑稽的事。
〃我的天,真有你的。很少女孩会这么做,拿食物丢掷刚认识的约会对象。〃
〃我也是第一次。〃
〃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你不会到四十岁还在外头约会。〃鲍伯说。
〃你怎么知道?〃我说。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很了解那些还没主的女性。〃鲍伯说。
这个约会让我懊恼的地方很多,可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开始仔细聆听鲍伯所说的,所谓还没主的女性主要的错误在哪里。我终于找出让我懊恼的重点了:鲍伯认为自己是个大奖。他大我十四岁一点也没有关系,他再无趣、头发再少,或者他的上唇碰到下唇时鼻尖会怪异地扭动一下,鲍伯都还是婚姻市场上的大奖。我看我也不必撇清,甚至连我都认为他是个大奖!而我甚至不喜欢他。
你或许会认为,因为他是医生,中产阶级对医生有特殊的偏好,但我奇迹式地,没有这种思想。所以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严重许多的问题,因为他是〃一张椅子〃。生命像在玩〃抢椅子〃,我和鲍伯不知怎的都很清楚,当音乐停止,有人会坐在鲍伯这张椅子上,而我还是站着。
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我都在想这件事,从每个角度翻来覆去地想,就在这些思考的过程中,事实逐渐呈现出来,而且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所得到的结论是,如果在这次约会里面,我们两人之中的一个人是椅子,那应该是我。我才是那张椅子。当椅子的感觉很好,可以决定要不要给这个人坐。
如今想来,这或许就是许多男人跟并非美如名模的女性约会时的感觉吧。当然,跟美如名模的女性约会时,适用的应该是另一套不一样的规则。但是,我对超级美女的问题完全没有兴趣,对某些男人何以拼了老命要跟超级美女约会,更没有兴趣。反正,晚餐就在我琢磨〃椅子理论〃中过去,到最后我的自尊已经回复健康的边缘。虽然,后来我发现那仍然只是我的妄想。但当时的感觉很好,我不必骗人。
我一语不发、全神贯注地想着心事,直到吃甜点才发现,我在这次约会的表现非常低调。低到我几乎不认识自己,而且也没有每次盲目约会都有的那种感觉。我并不是经常跟人盲目约会,事实上只有两次,但是两次都有某种特别的感觉,那就是:你拼命想要约会的对象喜欢你,目的只是要让介绍人认为你还有人要。
滚你的鸟蛋吧,我记得我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鲍伯,他正口沫横飞地叙述茂伊岛与朋友共有的分时度假别墅,每次说到有b、m或p的字时,鼻尖就会扭一下。我是有人要的,我是那把椅子!
鲍伯完全没有注意我很少说话。他付了钱,我们沿着胡桃木街往我的公寓走。来到里特屋广场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