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变得忧郁而且深遂,像个谜,高悬于步履匆匆的人的头顶,并发出嗤嗤的响声。守在岔道口的斯蒂芬克已经来到了生活的每一处。
秦愿患的是急性扁桃体炎,并无大碍,在门诊打完针后,想找厕所撒尿。门诊厕所里的异味熏得他五脏翻滚,还没推门进去,腿即软了,他就拐去住院部,那里病人少些,厕所应该也要干净点。走过间病房,恍眼瞅见朴晓德,心里一怔,定睛一看,确是。秦愿的视线慢慢落在朴晓德身后的病床上,呆住了,瞳仁放大,眼珠子缓缓凸出,眼前一阵阵发黑,一股冷气从脚心直蹿上百合穴,突地炸开,现出一圈圈淡黄色的光环,一个套一个,忽明忽暗,忽大忽小,还嗬嗬地响。心脏迸出几根沾满鲜血钢针般尖锐的绞痛,大脑里嗡然回旋一个声音,这不可能,不是她,不是的!
秦愿撞开房门,撞翻正嚼着肉包的朴晓德,扑通下,床前跪倒,手扳正病床上女人的脸,两眼直勾勾,身子僵住,一动不动,乍眼望去,整个人似被雷殛,浑身焦黑。贝壳,你这是怎么了?泪水终于滚落,滴在手背,刀子般。秦愿的双手在贝壳脸上迟缓地移动,仿佛想覆盖住她脸上所有的伤痕。
“嫂子,她,她……”,朴晓德也傻了眼,张口结舌。秦愿跳起来,一拳击在朴晓德脸上,“你把她怎么了?畜生!”秦愿额头冒出青光,脸上泛出铁锈,眉毛斜竖,眼眶开裂,喉结滚动,抄起桌边放脸盆的木架就欲砸下去,呆若木鸡的贝壳如梦惊醒,从床上撑起身,“住手。”朴晓德身子后跌,双手捂脸,一声惨呼,指缝间鲜血直涌,“秦愿,你他妈的毛病啊?”朴晓德语不成声,鼻子疼,心里恼,偏生不好还手,只好口不择言。
屋子里顿时就静下来,静得三个人都似没有了呼吸。秦愿放下木架,脸转向贝壳。阳光下,她的脸庞近似块透明的玉,那些伤痕像不小心泼在上面的脏东西,只要轻轻一擦,便能擦得干干净净。贝壳扭过脸,疲倦地合上眼睑。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掉。朴晓德爬起来,吸着凉气说,“我走了。”鼻子虽疼,心里虽恼,但胸腔里那个是否要打电话通知秦愿的结却被解开。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朴晓德叹口气,轻阖好房门,在房门口发了一会儿愣,心里溢出几丝柔情。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对梅娜,绝不让她受到这世上任何一点伤害。他忽然非常、非常想念梅娜,恨不得立刻拥她入怀,怜她,疼她,给她说这世上最肉麻的情话,告诉她她就是他的生命。
血滴在地上,开着朵朵梅花。
爱情捂着酸胀的鼻子,望了眼蔚蓝的天穹,大步向外走去,在离医院不远一间自动餐厅口停下,掏出枚硬币塞入手机快速充电架里。远远的,有红旗招展。一辆油罐车轰隆隆驶向加油站。那里,严禁烟火。朴晓德伸脚踏灭司机刚扔下的烟头,捡起,扔入身边的垃圾筒内。一条狮子狗出现在街道这头,另一条哈巴狗出现在街道那头。在街道中央有根很大的骨头。两条狗你瞅我我瞅你,突然,都动了。
梅娜吃惊地望着桌上的手机。手机跟手雷似的。
她实在没有勇气拿起它。昨夜朴晓德送她回家,吃过饭,洗完澡,瞧了几分钟央视主持人呆板的脸,再翻过几本,居然又遇上那“苦行僧。”聊着聊着,梅娜就稀里糊涂地把手机号码什么的都给了他。中了邪,自己一定是中了邪。梅娜埋怨自己,用被子盖起手机,铃声却依然刺耳。她再拿起来彻底关机。过了一会儿,抑不住心底一丝说不清楚的好奇,小心翼翼打开,手机沉默了几秒钟,又尖叫起来。梅娜愤怒了,抓起手机,喊,“你知不知道,人家要睡觉?”
“知道,所以特意来给你唱摇篮曲。亲亲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电话那头的苦行僧居然一板一眼地唱起周华健的《亲亲我的宝贝》,还别说,唱得真不赖。梅娜差点就噎过气,“苦大哥,能饶了我不?”
“不能。书上说,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就要使劲欺负她,绝不宽恕。”
“再胡扯,以后不理你。”
梅娜与这个苦行僧敲山东快板似的,你一言,我一语,讽刺来,挖苦去,一眨眼在电话里就说了大半晌,从蚂蚁是如何向大象求爱,说到老鼠又怎样与猫度蜜月,再谈到网恋的必要性、危害性、合法性、欺骗性,嘴皮子越磨越薄,还磨出阿芙蓉的浆。梅娜在学校读书时即是一把辩论的好手,这回算被苦行僧撩拨得珠玉在嘴里乱响,聊到最后,苦行僧冷不丁来了句,“我已坐上飞机来看你了”,说罢,就挂断电话。梅娜吓了跳,往回拨电话,苦行僧关掉了手机。
怎么办?铃声响起。是苦行僧打来的。接还是不接?梅娜心如乱麻,犹豫不决。手中的书掉在地上,她伸手去捞,捞了几下没捞着,身子俯低,哗啦声扯下一张书页。
26
出租车在路上疾驶,晨曦清澈,微寒。挂在天边的太阳就像个睾丸。风,很冷静地捏爆了它,淌出些鸡蛋黄般粘稠的东西。方睡醒伸展四肢,“师傅,路不对啊。咋要在桥上盘旋两圈?多累人呐。”
“这路不能直走。设计师等着入选福布斯傻逼五百强排行榜呢。瞅见不?桥边高架上那个沙发就是咱老百姓挂上去的,好让设计师没事时可坐那上面看看自己干的是什么破事。”瘦条司机嘿嘿地乐,扭动方向盘,“哥们,放心,蒙不了你,瞧你英俊潇洒的,咱也不忍心下那毒手。”
方睡醒一乐,兴致来了,旅途上的困倦一扫而空。那高架上确是有一张沙发,是某厂家的实物广告。“哥们第一次来吧?”司机说话了,车子已驶入市区。
“是啊。这里的房子蛮多破的嘛。”方睡醒与这个陌生的话痨子开玩笑。瘦条司机扬起下巴,也乐,“当年拉登想炸中国,飞机开到我们这头顶没油,本想就这么着扔下炸弹,一看,又脏又破,拉登当时就掉眼泪,‘这怕还是当年小日本炸过了的吧?比起俺阿富汗还可怜’,就转身回去了。”
真有够贫的。一个城市的精气神恐怕更多地就体现在这些开计程车的司机身上吧。贫侃,并不算坏事,至少算得上苦中作乐,所谓物质饥渴,精神填饱。方睡醒微笑着,“哪家酒店离香巢住宅小区近?”
“那就去小公主酒店吧。”司机笑眯眯地点头。敢情他与小公主酒店暗有协议,介绍个房客,另有回扣可收?方睡醒摇摇头,继续打量这个城市的早晨。到了酒店,入房洗脸刷牙,方睡醒上床睡了一觉,几个时辰后,爬起来,眼望天空中那个已完全爆裂开不再有睾丸样子的太阳,精神抖擞,拿起电话,开始拨。
铃声从一二三四五响到六七八九十再重新继续响叮当。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式,再来一次”,方睡醒趴在床上,恨不得把眼珠子摁手机键盘上去,身子拱来供去,脸色渐渐发苦。走的路已有千山万里远,见过的女人可从黄河排到长江边,这回阴沟里要翻船?还好自己来时已经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方睡醒咬咬牙,正准备拨另一串电话号码,手机通了。
“你真来了?”是梅娜的声音,有些狐疑,有些不安,还有些蒜味儿撒在里头,呛得方睡醒一咕噜从床上翻身而下,眉开眼笑,姑奶奶,你可终于接电话了,“蒸的当然煮不了。我说来看你,那就来,哪怕上帝老儿搞么子末日审判,天上下刀子,又或是雷公打断我双腿我也要爬着来。”
“呸,有这么激动么?若我昨晚告诉你的地址是假的,譬如我此刻却在美国,你岂不是白跑了?”手机烫得耳根发红,梅娜起身,把书页夹回书本,窗外阳光明媚。
“那我就偷渡去,宁可被人蛇卖。”
“你现在在哪?”
“小公主酒店五零二房。”
“很近。”
“是为了能与你靠得更近。”
“你的嘴巴太甜了,让人不敢相信。”
“那因为我付出的全是真心。”
“肉麻。你真这么想见我?万一,万一,我是一只,一只恐龙呢?”梅娜有点扭怩,但还是把恐龙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方睡醒心中一抖,嘴巴却立刻接下去,“那我就是来自于株罗纪。”
“为什么要见我?仅仅是因为我说的话,给了你一些幻觉?”梅娜沉吟着,“我们才认识一天。”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好像虫子爬在上面,痒的。
方睡醒离开银行边走边混的几年也算颇有斩获,算个小有名气的漫画、摄影家,当然,这是网络上一帮“驴友”之间的互相抬举,入不了大雅之堂,但应该被称之为真正的“soho”一族。方睡醒那天一时心血来潮,逛入碧海银沙的聊天室,又偶然遇上梅娜,聊下来,感觉竟非常好,生命亦仿佛因这几个小时的淬炼,变得细致结实,即对网络那头的梅娜生了好奇。当听到梅娜讲她在这个城市时,方睡醒蓦然想起贝壳的那些来信,她也在这个城市,他之所以未及时回,却因她的信一下子来了太多,让他一时不知道说啥好,便呆搁下来。看看贝壳去,自然,主要还是看一下那个让他心有所动的梅娜。此时的方睡醒,早已不再是那个能把女人画成黑闪闪的方睡醒。岁月实在是个伟大的魔术师,由不得人抱怨,它可能在此刻往你手中放入些衰老,而在下一刻却抛上一点年轻。方睡醒虽早过了那热血年龄,性子却被万丈山河磨剩下一个“随”字。
身是物,有所欲,有所碍,便有劳形之若。心非物,无所欲,无所碍,当可遨游九天之处。身是身,心是心,身与心可分可合,身或苦,心不苦,身随红尘,心则守念。灵台清明,看肉身那百般把戏,更是有趣。如斯,则坦坦然,自自在,我歌我舞落尘埃。逍遥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在浩如烟海的未知中,一切模糊不可确定,并瞬息万变,如白云苍狗,耳偶得之为声,目巧遇之成色。声色犬马,繁华散尽,也在红尘中滚,也在红尘外笑,如那悠悠水流,这便是“随”字的真谛。
方睡醒与梅娜通着电话时想起自己前些日子写下的这段日记,心里头轻轻地转过一个齿轮,便当即收拾妥东西直奔机场。
他并没有真正去想他来了以后会如何,要如何。尽管那些念头一直飘着,但它们并不是惟一。花开随水流,月影随风皱。纵然梅娜真不敢见他,他来了,也就足够,对得起自己,心里不会有什么遗憾了。方睡醒呵呵乐道,“我们认识哪怕仅仅一个小时,若已相知,这段时间亦可拉成无限长,这是正而八经的相对论理论哟。而所谓幻觉,又何处不在?人生大梦,花落多少?”
梅娜啐了口,愈发恍惚了。这苦行僧的声音抑扬顿挫,娓娓述来,真如醇酒能迷人双眼醉人心窍。梅娜呢喃道,“我这就过来。”
僧是曾经为人,现已不成人样。苦行二字自更意味深长。
当梅娜推开房门,方睡醒轻轻地牵起她的手,动作是这般自然,让人无法拒绝。梅娜挣了下,没挣脱,便任由他牵着,一颗心宛若蓝田玉暖,烟雾生起。人还在惘然际,唇已被噙住,嘴里呼着不要,身子却如水中的泥菩萨迅速瘫软,幽情勃动,桃花腮红,肌莹如同奶腻,眉尖更似西子颦蹙,朱唇微启,承得甘露,恍入九天云宵中。方睡醒心里虽早已柔情化开,见梅娜此样,一怔,一喜,复一叹,这世上女人,无论容颜妍丑,皆如鸡蛋一枚,只是壳硬。
他进入了她。
27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这样?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方睡醒挠挠头,用力搂梅娜入怀,下颌在她的黑发上轻轻蹭动,“嗯,想想,忘了几句,不过没关系,记得后面半阙‘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就已足矣”
“啐,羞也不羞?”梅娜嗔道。方睡醒所吟之词正为古今第一淫上下载读过,此番听方睡醒讲起,心神不禁又为之一荡,复之一恼,继而一惊,翻身坐起,脸色沉下,随手拽过枕巾卷在身上,下床,奔入浴室,反手关好门。方睡醒愣了下,怀里已是空空,心念电转,知道说错话了,这曲《满庭芳》着实有唆人行淫之意,结尾更是露骨得厉害。自己讲这个,岂不等于明言两人为性而性?许多事情做得却万万说不得。方睡醒脸色也变了,立刻光脚跳下床,跟过去,“梅娜,怎么了?”
“没什么,洗洗。”
水没过头顶,紧紧包裹住全身,伸展开柔软的触角,肆无忌惮地吮吸着生命的喜怒哀乐。梅娜站在莲篷下已是痴了。心里五味皆有,并被某种东西搅拌成粘糊糊的一大团。要是朴晓德知道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办”字越来越大,突然就跳入水幕,乌黑的,转眼,已生出须发嘴脸,赫然正是朴晓德尖嘴猴腮的样。她忍不住微微战栗,伸手去拿隔断上的一次性香皂,脚下一滑,身子侧倒,胁骨在浴缸边沿重重一摔,嘴里一声闷哼。“你怎么了?”方睡醒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异响,叫起来。这疼痛真是突如其来,令人猝不及防,而且,还是锤子一样的。梅娜想说没事,嗓子里愣就发不出声,一张粉脸瞬间雪白。方睡醒没再迟疑,破门而入,“你怎么了?”说着话,蹲下身,一把抱起梅娜。
“我滑倒了,胁骨。”梅娜呻吟着。
方睡醒把梅娜小心平放在床上,跪下,开始帮她揉,“没事,马上就好,我原来到处爬山什么的,拐过好几次脚脖子,所以特意下苦功遍访明师学习按摩指法,保证一揉就好。”这话倒不是吹牛皮。男人只要用了心,仅凭一双手,就可以让女人登上天堂。尝过其中滋味的几位女子甚至不无戏谑地建议方睡醒以后不妨去开牛郎店,以便为广大妇女同志做出更大奉献。梅娜与朴晓德虽有过几次欢好,却哪堪方睡醒这等做爱高手的撩拨,当下忍不住又呻吟出声。只是这呻吟与刚才那呻吟虽然形式相仿,内容实是大为不同。两人耳鬓厮磨之际,自自然然,又已水乳交融。
“为什么会这样?”
汗珠子在皮肤上滚动,显得份外晶莹,梅娜失神地问道。眼前这男人虽谈不上美男子,粗旷形容中却有清气透出。眉粗,黑,向上飞扬,嘴却抿紧,艳丽一如女子。他当是经历过许多,居然竟给人两种互相矛盾的感觉。脸是沧桑的,被岁月划上了痕迹,惟有那眼是年轻的,干干净净,而且热,让人瞧了,心也跟着热了,一举一动,一抬手一投足,都令人暗自倾倒。朴晓德比起他,倒像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梅娜的手滑向他的胸肌,抓紧。指甲划出几道血痕。
方睡醒没动,看着。这回他谨慎了,换了种说法,“因为肉体是幸福之源。”
“那妓女是最幸福的?”
“不。妓女与人发生性交易,心中并没有爱,所以她们不幸福。所谓源,自当如水流,爱能清澈它,使其可以滋养世间万物。而没有了爱的河流只是那滚滚洪流,它是肆虐的凶物。”方睡醒口齿灵活地往下接道。
“那你爱我吗?”
“爱。月亮怎么可以不爱太阳?”方睡醒眉宇间露出笑,“知道你刚才为什么会撞着胁骨吗?”
“为什么?”
“因为男人的胁骨是女人,女人的胁骨是爱情。你被爱情撞了。”
这话可真煽情,朴晓德就从不晓得说这样好听的话。梅娜的眼神如丝绒铺开,痴痴地望着方睡醒,呢喃着,“那你会向我求婚吗?”
“求婚?”方睡醒一惊,脸上神情未改,心里暗暗叫苦。妈的,女人都爱来这手,还好自己经验丰富,当下嘴凑至梅娜耳边,含住,“会的,会有那么一天。除了你,我别无选择,因为你已是我的一部份。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要陪着你慢慢变老。我要穿上那金甲战袍,踩着那五彩祥云来接你,来爱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方睡醒心底暗自窃笑,眼神却愈加温柔。
刚才这一大段台词可没有讲时间呐,有可能是这辈子某天,也有可能是下辈子嘛。何况什么你是我的一部分,也可以是指盲肠之类的。至于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当然是此时此刻。而陪着你慢慢变老,里面也没说地点,你在地球这头,我在地球那头,不也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最后那句抄袭《大话西游》虽是动听,却更是点晴之处,也不想想,紫霞仙子还不是嫁不了孙猴子?
“那你若骗我,我就阉了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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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热辣辣的,透过落地玻璃窗户,打在脸上,生疼。已是中午,吃饭的人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态严肃地摆弄手中雪白的刀叉。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撸鼻涕,有人打哈欠,有人拿棍子往别人头上敲。红尘滚滚,着实热闹得紧。还有只猴子,正蹲在乞丐肩上,隔窗打量坐在餐厅里的朴晓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朴晓德眯起眼,眼里像被扎入了枚钢针,“你说,你爱上另外一个男人?”
梅娜抿了口橙汁,向服务员招手,“买单。”
“能不能给我个理由?”胸膛里的怒火已将朴晓德一张脸烧得通红。脖上系了根蝴蝶结的侍应生走过来,见他凶神恶煞的样,身子弯下,“先生,声音低点,好吗?请莫打扰别人用餐。”说着,伸手指指窗外。
朴晓德腾地一下站起,“妈的,你说我是猴子?”
“先生,我的意思是你若想高声嚷,请去外面。”侍应生不卑不亢地分辨道。这话不错,错就错在玻璃窗外那猴子正啮牙咧嘴摆出一副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湘雨歇的神态,活脱脱就是朴晓德此刻的样。几个女孩儿吃吃地笑出声。梅娜放下钱,一双眼定定地瞧着朴晓德,似惋惜,又似要重新认识朴晓德,“你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