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了。
她说明天有空吗?我计划明天去红螺寺玩儿,一起去吧。
我问红螺寺在哪儿?
她说还能在哪儿,地球上呗,难不成我找你一起上火星?
这刁钻的小姐说话永远是这副腔调,我突然想,你越刁钻我就越不买你的帐,于是回敬她,明天我约好了去颐和园了,那个火星我就不去了,谢谢你啊。
我本以为她会因拒绝而不悦,没想到她竟然嘻嘻地笑了,她说哟,贺冰同学有约会了啊?那看来我需要等你的档期呢,不过没关系,越难约到的我就越要约,反正红螺寺在那儿呆着又不会跑了,今儿不去明儿去,明儿不去后儿去,横竖是要去的,你信不?
我说你今天心情很好?
她说确实不错。
我说为了不破坏你的好心情,明天去颐和园我给你留一个名额。
她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挂了电话。
我猜想,她是不是用笑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呢?她那样一个有钱的骄傲的女子,本就是瞧不起我这个乡下人的,现在主动约我出去玩结果被驳了面子,肯定要气爆炸了,竟还能笑得出来?
不过也或者我想多了,我承认,我确实不了解她,很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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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我看嫂子的眼神,那样着急,心里有点儿怕了,但事情已经成了,也隐瞒不住的,就小声地说是的,我跟土产公司签了合同,要去北京了。
啊?嫂子手里的梳子一下掉到了地上,她愣了一下,俯身把梳子捡了起来,有些迟疑也有些懊恼,继续帮我梳着头发。
很快盆子里装满了水,嫂子发着呆,水满了浑然不觉,发觉了以后动作很快,让我低下头来冲水,她的动作仍是那么轻柔,但手分明在发抖。
嫂子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话,心里忐忑着,只用眼睛的余光看她。大镜子映出嫂子的身影和面庞,她的神情很忧郁,眼神也有些呆滞,但脸庞还是象桃花一样美丽,蒸腾的雾气把一起朦胧了,我恍然地以为我和嫂子在云里飞,飞到了一个没有忧愁没有悲伤的地方。
就这样沉默着,嫂子帮我洗完了头发,又编了两根小辫子,我看到自己的样子有些滑稽,从没编过辫子的我一下子象换了一个人似的,还有些淑女的味道。
嫂子叹息了,说,贺冰……那么说,你们学校里说的那个一万块钱把自己卖了的计算机班的女孩子就是你?
我点了点头。
嫂子问为什么?
我不想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嫂子,我有很多话就是说不出来。
嫂子突然怒了,猛地把盆子里的水泼到了池子里,说贺冰你到底是干什么啊?!你缺钱用你跟嫂子说不行吗?你要他们一万块钱干什么?你说,你跟嫂子说,嫂子帮你退回去!
我不说话,咬着嘴唇,不敢抬头看嫂子。
嫂子抬起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说贺冰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
我拉了拉嫂子的衣角。
嫂子一把把我推开了,猛地甩手,她可能是想打我的耳光,但手收住了,只拍在了我的肩膀上,这时候我看见她哭了,她说你说话呀,你想把嫂子急死啊?!
我流下了两行长长的清泪,说嫂子你相信我,我没学坏,也没去做坏事儿,那些传言不是真的,我是跟他们签了合同去北京工作,先支出一万块钱给家里用,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去北京做小姐,不是的。
嫂子愣住了,一下子抱住了我,我听见她含着泪说,对不起,嫂子对不起你。
那天晚上嫂子回去的时候看了我的信。
第二天下午我就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学校,宿舍里的几个姐妹送我到了学校门口,挥手惜别着。我想她们有的是真正了解我的朋友,也有的就是传流言说我去北京卖身做小姐的人,我也没时间跟她们计较了,都过去了。
快到家的巷子口上,远远地就看到了嫂子,看着她,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那首歌,嫂子颂。
我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后来把背包和行李都丢下了,嫂子也迎了过来,这时才看见她两只眼睛哭得跟红桃似的,喉咙也嘶哑了。
她说昨天你给我写的信我都看了,谢谢你,贺冰,你真的长大了。
我说嫂子你不怪我吧?
她说怎么会怪你呢?其实我更尊敬你。因为你比嫂子更有能力,我相信你到了北京会好的。昨天你哥发火了,说什么也要你把钱退回去……不过现在想通了,路是你自己选的,嫂子理解你。嫂子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真对不起你,不能供你读完书。但机会还是有的,你还这么年轻,我和你哥好好干两年,好起来就把你接回来,我们继续读,我们上大学。
嫂子说这话的时候好象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我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嫂子是尊重我的,因为她看了我的信,知道我的决心,更何况合同已经签了,人家那样信任我支持我把钱都付了,我们做人得做得有诚信一些。
唉,嫂子什么道理都懂,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生的。
五月十三号,妈还有哥和嫂子到火车站送我。
火车即将启动的那一刻,嫂子突然控制不住地抓住我伸出车窗的手,跟着火车奔跑着。她的头发乱了,她的眼泪在风中拉成了线,她喃喃地一句句地重复说,妞儿!记得要好好的,好好地照顾自己,嫂子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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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到了九月初,我已经把新产品的袋装无菌鲜奶推出了一部分,接下来问题不断,单保质期的问题就让人头疼不已,因为销量直接影响着存放。我们产品生产基地离北京很远,长途运输成本很高,导致产品价格比同类产品要高,价格就不具备了竞争优势,而产品又没有明显特色,新牌子上来消费者根本不认可,当一家超市气势汹汹地把一箱子变了味的牛奶往我面前一丢的时候,我差点儿崩溃了。
脑子里只一个概念,公司决策严重失误,我们将全军覆没!
不行,我一定要找领导谈谈。
我有很多话想说,其实总结起来不过是一句,就是产品转型是失败的,我们这么做等于自杀。
但还没打电话,电话先响了起来。
我脑子里很乱,没仔细听,对方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方又重复了一句我才听出来,是宁娜。
宁娜在电话那边哭。
我很奇怪,这是怎么了?
我问她你哭什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贺冰,我们算是朋友吗?
我说算,当然算,你怎么了?
她说那你过来……你过来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吃惊……
她的话把我吓了一跳,听声音她虚弱无力,而且哭得特别惨的样子,我心里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想也没想立即出门,坐着出租车往别墅赶去。
正是交通拥挤的高峰期,车堵在路上排起了长龙,阳光把每个人都晒得油光满面的,汽车广播里不厌其烦地通报着交通状况,司机喋喋不休地罗嗦着,我如坐针毡地等待着,那时刻,心情真的糟透了。
有点儿后悔,忘记了在北京其实单车才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终于疏通了,到了宁娜家里,我大概迟到了半个小时。
宁娜家的门大敞四开着,没见小保姆,房间里乱七八糟好象没土匪打劫过似的。
四处都是被翻动过的痕迹,连电视机都被砸碎了,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看到了血迹。我吓了一跳,腿有些抖,提心吊胆地往里走。
顺着血迹找到了卫生间,一楼的卫生间,门半开着。
然后我就看到了宁娜。
她躺在浴缸里,浴缸里猩红的都是血,或者是血和水的混合,而她的脸象纸一样白。
那瞬间脑袋就象被人狠狠敲了一锤似的,我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战战兢兢地叫了声宁娜,她闭着眼睛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我吓坏了,惊叫一声扭头往外跑。
说实话我就是在那天开始从心里亲近起宁娜来,究其缘故想必是因为可怜。是啊,一个人到底要有怎样的勇气才会去自杀,又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不幸才会去自杀?我想不明白,但那鲜红的血,苍白的脸,如噩梦般呈现在面前的惨象给了我巨大的刺激。我仓皇地跑到了大门口才猛然反应过来,意识到了什么,胡乱地拨着手机,什么110、120、119地乱拨了一通,然后坐在门口抱着头,脑袋里乱嗡嗡地响,两条腿仍旧不停地抖着。直到听到了汽车的鸣笛声心在有些安稳的感觉,我分不清那到底是警车还是救护车的笛声,不一会儿看到一辆120的急救车飞驰而来,谢天谢地,它没有被堵在路上。
宁娜被人从浴缸里捞了出来,抬上车,送往医院,我也一路跟到了医院。听医生说她失血过多已处于休克状态,好在休克时间不长,大概内部器官没什么损伤,我的心稍稍安定了许多。
抢救依旧在进行,警察向我询问情况。
通过现场勘察和对我的询问,他们初步判断为自杀,做了个记录,又翻着她的通讯录,拨打了几个电话。
这时候我才知道宁娜不是北京人,她也是外地来的,湖北,好象她是只身一人在北京生活的。没想到她其实也是从一个很小的小镇子出来的人,并非来自大富大贵的家庭。警察走了,我没法离开,因为现在宁娜身边只我一个人。这时候我想起了程诚。我所知道的宁娜的朋友只有程诚,所以只好拨她的电话,竟然不通了,按名片上的其他电话再打不过,夜色初临,办公室已经没人接电话。
这一夜,坐在急救室门外的长椅上,我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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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一个苦夏我整整瘦了十七斤,可想而知那是什么样子,发现裤子肥了一大圈儿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创造了减肥的奇迹。而且晒得象煤球似的,在这里没有人把我当女孩子看,全以为我是个假小子。即便如此我也没舍得剪头发,戴着帽子的时候都把头发掖到里面去。所以送货的时候几乎人人都惊讶,看到穿着肥大工作服的黑小子一箱箱吭哧吭哧地往里搬货,没想到吹空调时把帽子一摘,竟是个姑娘。我的脸上、肩膀上、胳膊上手上多曝了皮,脱了一层又一层,手也粗得象砂纸似的了。我还创造了另一个奇迹,就是竟然学会了做饭。在家里虽然条件不好,但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在这里首先是我同来的两个小伙子受苦,不是吃糊白菜就是喝盐巴汤,慢慢的终于吃到了可口的饭菜了。
我把这一切都告诉给了嫂子,当然没说得那么严重,我怕嫂子心疼。
而嫂子则一招一式地告诉我怎么炒菜,炒什么先放什么。有时候写信也忘不了写一些菜谱。
国庆节假期的时候,嫂子打电话告诉我,如果有休息日就回来,他们都很想我。但我们没有假期,正是最忙的时候。
好在经过大半年的努力,我们终于有了销路,还建立了几家长期的客户单位。我也得到了领导的表扬。
转眼又要到元旦了,天气逐渐转凉,嫂子跟我说,给我织了件毛衣要寄过来。
我问嫂子,哥还好吗?你们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她说现在忙啊,你哥现在跑长途货运了,有时候一两个星期都不回来……孩子的事情往后拖拖再说吧。
嫂子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了她语气中有些无奈。
我就劝慰嫂子说不要紧的,现在确实可能条件不适合要小孩子,不管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小侄子,我都跑回去看你。
她说贺冰啊,你找男朋友了没?
我说没有,哪能啊,我才多大,根本没那心思。
嫂子说你在外面一个人,如果有合适的找个伴儿也好,先处着,互相也有个照应。
我说没有,我挺好的,已经学会照顾自己了。
我们同来的一个小伙子戴鳌其实对我表示过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一点来电的感觉都没有。很多时候搬货他都抢到我前面去,能多搬些就多搬些,搬完了一起坐车回去的时候还跟我开玩笑,说小贺你别那么拼命往前冲,那么重的箱子抱在怀里,天长地久影响胸部发育。我就骂他不要脸。
我们几个在一起都呆久了,所以开什么玩笑都无所谓。但他有时候那股傻劲儿还是很明显的。有一天他喝醉了还非拉着我去逛街,那正是查暂住证查得很严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跟他去。他竟然跑到仓库里趴到麻袋垛上哭去了。
那天我劝了他到大半夜,心想这个男孩子可真有意思。
但是我不喜欢他。有心事的时候,我就想嫂子,幻想着嫂子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她的味道她的声音,她的头发和她的手指。
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嫁人吧?但即便嫁了人,心里也会埋藏着一个影子,一个端庄美丽温存似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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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宁娜出院之前,我帮她租了一处两室一厅的房子,虽然交通不是很便利,但环境也还清净。我的想法是不管怎样,她都没有退路可走了,现在身上只有两万块钱,还可以当做生活费。而她本身至少是个作家,还可以写稿子,不写稿子大概也可以找一份文职的工作。在北京工作不会很难找的,好的没有赖的也可以啊,只要她肯做,这段不堪的时光肯定会过去的,我把自己的想法对她说,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表示认同也没说反对。
接她出院之后,我也把部分生活用品从宿舍搬到房子里,让她和小表妹住一间,我自己住一间。房子离我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因此我只是周末或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这样过了两个星期,我发觉情况不是很好,原来宁娜根本什么家务都不会做,可能以前对小保姆依赖太强了,竟然连方便面都懒得煮。而她的小表妹和她关系并不和谐,每天吵着要路费回家去。终于吵了一架,她给小表妹五百块钱打发走了。
小表妹临走前恨恨地说了句,哼,还以为你在北京多风光呢,你永远都别回去了,尽给我们家人丢脸!
这话太伤人了,我真想甩她两个耳光,哪儿有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宁娜现在已经这么惨了,她还落井下石地踩两脚。而宁娜好象并有多大反应,说了句你们请我我也不回去,我死也死外面。
她们的家事我不便插话,小表妹出了门,我就开始打扫卫生,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又把宁娜的衣服洗了。那些漂亮的裙子晾晒在阳台上就象是一道风景,我挺喜欢那种空气中滴着水的味道。宁娜说了句,不用对我这么好。
我笑了一下,说没什么的,出门在外,大家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突然她的眼圈红了,走过来,在阳台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膀上,用力地靠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人拥抱,那种感觉永远也忘不了。
但当时却忘了是什么样的触觉什么样的味道,总之她的头发掠过我的鼻尖儿,有些痒,而我的鼻子有些酸,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靠在我怀里,象一只无助的小鸟,而我却不知自己能否是她的依靠。
湿衣服滴滴答答的水打在我额头上,我的头扭向窗外,北京的天空并不蔚蓝,但阳光仍是那么明媚,在十二楼的高度往下看,些许行人象蚂蚁一样缓慢移动。我想我和她就象是两只巢居的蚂蚁,虽然很渺小,但是终于可以相互依靠了。
回办公室的时候我可以说是脚下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