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石阶几步,往江边的方向退去,他端起相机摆好姿势。吱呀一声细响,木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窈窕的身影侧露出半边。
他通过取景器看到的镜头里,颔首抬脚正要迈出门槛的妙龄女子,就好似——人间四月天。
咔擦一声——
画面定格的一瞬间,女子惊讶地抬头,灵活的眼珠水汽朦胧,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纯净。她收回跨出的一只脚,正善意羞赧地对着他笑。
可能天还太早,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纱薄雾。穿越薄雾看过去,女子就像是一朵沾了清露的水灵灵的蔷薇。
片刻的静止时光里,任之华只想起来一首诗。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响点亮了四面风……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
此时,四月天正挎着篮子娉婷而下,鹅黄色长裙扫着她的脚踝。那个从晨光中走来的女子巧笑倩兮:“你好,我叫苏冉,冉冉晨光的冉。”
自此,便是相识。
“能给我看一下你刚刚拍的照片吗?”苏冉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相机。他调出图片递给她,脱口而出:“等我冲洗出来,可以送给你。”
“真的?”她眼中的艳羡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苏冉很少拍照,但是却真的很喜欢拍照,尤其是——还能像这样把自己拍得这样好看。
任之华抿唇,肯定地点头,像是一个必须履行的承诺。
“谢谢,你人真好。”青葱十五如她,天真稚嫩,“我在楼上看你在这儿站了很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帮忙?
流光闪过他琥珀色的瞳仁,任之华牵唇含笑:“请问——这里接待旅客吗?”他指指苏冉走出来的大门。“这栋建筑很特别,我很喜欢。”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相较而言,他在网上预定好的悠悠古楼旅店,比这显然是要好了几十倍。
苏冉咬唇,在思索着什么。里面的确有空房,不过都是用来出租的,从来没有接过旅客,这让她有点为难。
“你打算住多久?”苏冉开口问他。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真的很好听。
“一个月。”他嘴里说着,心里已经盘算开要怎么为逃学一个月做交代了。苏冉面露喜色,说可以带他进去。
他注意到她提的篮子,里面盛着红布包裹的东西。“这是什么?”
“噢——”苏冉颇有些得意地掀开给他看,尽是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编织物,“都是我自己编的,有空了就拿去卖,这里的游客总是很多的。”
“可以卖给我一个吗?”他不由得喜欢,因为这是她亲手编织的。
她大方地挑给他一个精致的小人。此后,这个小人一直被他小心的挂在钥匙扣上。如果那时不是她亲自动手扯断,小人至今都还在。
任之华交了一个月的租金,却没有真的住满一个月。
他从学校消失的第二天就接到了路遥的电话,女王威胁说如果他不立刻赶去学校,她就把他小时候同女孩子接吻和穿裙子的照片,群发给所有的老师同学。
什么接吻!什么穿裙子!那不都是路遥骗他干的么!任之华被气得抱脚直跳,也只有收拾行李滚蛋。
苏冉敲他的门,说苏母让她来退钱。
他一愣,一把将租金推了回去。“我说了租一个月就是一个月,不管人在不在,这期间房子的住宿权都归我。更何况,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又会回来。”
苏冉笑,把钱收了不说话。
任之华说他还会再来,果然就来了。
他在一个夜里伸手敲门,却迟迟等不到人来。厚厚木门内,隐约还能听见哭泣声跟吵闹声。他心里没来由地发急,敲门的动作更是大了些。
木门被拉开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
“阿冉,你怎么——”少年少女的相处最为容易,之前的短短几日就足以让他们成为很好的朋友。苏冉见他先是惊讶,随即摇摇头说没事,把他让进屋来。
“之华哥,对不起,我擅用了你的屋子。”她的声音低低细细,带着畏缩。
“苏冉!”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任之华看见一道俊拔清瘦的身影。灯光下的那人显得十分冷峭,仔细看,眼角腮边似乎还挂着彩。
苏冉显然是十分怕他,匆匆丢下一句稍等就跟了上去。
任之华在庭院坐下,静静等候。
他看见小阁楼的灯亮着,知道那是苏冉的妈妈在里面。苏母似乎不喜外出,自打他住进来,他就没见过她下楼,自然也就不知道她的模样脾性。
不过刚刚在门外听见的咒骂似乎是女人的声音,如果不是苏冉,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暮春的夜还是有点凉,苏冉出来的时候身上加了件针织衫。
她坐在院子跟任之华谈天,告诉他那人大她四岁的表哥——薛秦。
薛秦很早就没有了双亲,一直被寄养在她家。他脾气很不好,总是打架惹事,越长大越总是神出鬼没。这次回来,说是欠了债问苏母借钱,一怒之下苏母就拿东西砸他。
苏冉说起这个表哥时神情忧伤又认真,她说了他许多的不好,唯独最后说了一句——但他的人其实很好的,他待我特别好。
说实话,不嫉妒是假的。
想来想去,年龄比不上,相处时间比不上,外形不相上下,唯一能比的好像就只有钱了。年少如他,也曾轻狂。“他欠了多少,我借给他。”
苏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确定他说的是真话以后,她伸出一根手指出来,凑在他耳边低语:“一万。”
柔柔的热气呵出在耳垂,唤醒了任之华年少最初的一关。
他做出一个十分无礼的举动,侧脸吻上她的面颊。
“啊——”苏冉又惊又羞,一把推开他,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跺了跺脚,她逃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