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侨?这么严重?”白盈然虽然不关心国际形势,不过要是自己国家已经开始撤侨,那说明情况已经很不乐观。
“是啊,反政府武装直下北部十余城镇,要是越过达马拉防线,首都班吉就岌岌可危,那现在的政府可能就要倒台了。”
“这么严重!”白盈然惶然又重复了那四个字。
“非洲战火一直不断的,不过估计那里的人也早就打习惯了。”赵廷丢下最后一句话捧起刚整理好的一叠东西走出办公室。
白盈然的心陡然慌乱,好像以前物理课上老师拿来做实验的单摆,来来回回晃个不停。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摇了摇头,非洲那么大,援非医疗队不见得就在那里,自己何必没来由地瞎担心。
今天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没完成,不要想顾尘凡和非洲,以及与这两者相关联的一切东西。
忙碌了一个上午,白盈然走进餐厅的时候觉得自己饿得胃里有些难受。她到窗口拿了一份午餐,看了看不锈钢盘子里的饭菜,两荤三素,有鱼有肉,一份酸奶再加一个水果,这工作餐还颇对她胃口。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只有最远处东面的角落里还有一小片空位。白盈然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吃饭,她拿起一碗罗宋汤搁在大大的餐盘上,朝着目标位子走去。
餐厅悬挂的大电视里正在播午间新闻,往日她总是等一波吃饭高峰过去才姗姗走进餐厅,彼时新闻节目已经播完。今天她早上起晚了,路上又被耽搁,在地铁里匆忙将就了几块饼干,十一点不到就已然饿得不行,所以才比以往提早去餐厅吃午饭。
那碗罗宋汤盛得太满,稍一摇晃,上面那层酽酽的红油就要溢出碗沿。白盈然端着餐盘小心谨慎地放慢了脚步。
餐厅里吃饭的人很多,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抬着头,边吃边看新闻。相比之下白盈然又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关心国内外的时事动态了。
汤碗里的汤晃晃悠悠,总给人一种要晃荡出来的危险。白盈然低着头看着餐盘里的那碗汤走得极慢,上面的几台电视里传来男播报员略带深沉的语音。
白盈然在一片小声的惊呼声中顿步,她环顾四周,仿佛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悬挂在上方的电视机。她没十分在意刚才新闻播报的内容,但此时此刻那些句子不可避免地飘进她耳内,“……激战造成包括平民在内多人伤亡……援中非医疗队队长……舍己无畏……以身殉职……”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然后问身边一个正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电视的人道:“援中非医疗队不是援非国际医疗队吧?”
那人注意力还在电视上,过了一会儿才道:“一回事儿,这次援非的地方就是中非共和国……啧啧,真惨,怎么连援非医生都死了,这帮该死的,放着好日子不过,整天打什么打?”
“是不是很多国家都有援非国际医疗队,那个队长哪个国家的……”白盈然又问,其实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托着餐盘的手开始微微颤抖,酽酽的汤汁晃了出来。白盈然忽然觉得那碗里不是什么罗宋汤,却像是满满盛着的一碗鲜血。
“中国的医疗队,那里就只有中国的医疗队。真是的,自己国家那么多病人都看不过来,派去那里干吗?太可怜了,那么年轻,是个人才啊!”
白盈然觉得仿佛整个餐厅的人都在为那一个人叹息,那些议论的声音嗡嗡响在她的耳边,振聋发聩,刺得她耳膜阵阵跳痛。新闻里已经开始具体播报,她终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端着餐盘继续向前走,她是来吃饭的,她饿了,胃里正难受,不是来听什么新闻的。几个小时前她刚对自己说过,不要想顾尘凡,不要想非洲,以及和这两者有关的一切事物。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听到,她就是饿了,要去吃饭。她眼前茫然,模糊中只觉得离那些角落里的空位子越来越近了。可腿脚却发软,身上的力气仿佛正被快速抽离,她连餐盘都快托不住了,她要快些到那个位子上坐下来。
踩过两级台阶就到了那一片角落的空位子,她却忘了抬腿,整个人就被脚下的台阶绊倒,手里的餐盘甩手飞出,一声巨响,惊得餐厅里的人纷纷回顾。
她的膝盖磕碰在第二级台阶上,她却木然不觉疼痛,只是忙着去整理散落在地上的饭菜。红色的罗宋汤洒了一地,触目惊心像是流了一地的鲜血。她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一点一点擦拭,她不要看到那流了一地的鲜红的东西。
身旁已有人来扶她。
“呀,白助理,怎么摔倒了?”
“摔疼没有,要不要紧?”
“这里干吗要弄两级台阶,早晚绊倒人!”
……
“我没事,没事……”白盈然轻轻甩开那些伸过来搀扶她的手,依然半撑在地低着头不停地擦拭着地上的汤汁,仿佛要把那些鲜红的颜色擦干抹净,她心里才能痛快。其实,她不敢抬头,因为泪水已不可抑制地涌进眼里。
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盈然,别擦了,扫地的阿姨会打扫的。”
陆一洲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餐厅,出现在她身边。白盈然这才觉双腿无力而疼痛,她有些无措地揉着腿,抬起头来眼前阵阵发黑。白盈然看清楚是陆一洲的时候,涌到眼眶里的泪水瞬时滴落,她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两个字:“陆总……”
陆一洲望着她那般模样,已然心疼得不行,也不管餐厅里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步走出餐厅。
搁在平时白盈然一定会挣扎着下地,不就摔了一跤,搀扶一把就行了。可现在她真的觉得自己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全身就像一个被泄了气的皮球,除了心口处沉重憋闷,四肢百骸都虚浮轻飘。后背一直在冒冷汗,耳边那个嗡嗡的声音还在鸣响。她把头埋进陆一洲的颈窝,泪水四溢。
陆一洲抱着她走进办公室,把还没去吃饭的赵廷吓了一跳,“哟,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