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这样认识的顾尘凡。幼儿园的第一天,离开父母的第一天,当她惶然四顾嚎啕大哭的时候,有一双同样的小手轻轻拉起她的手,只走了那么几步,就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她说那时候自己最喜欢的一个玩具是“母鸡下蛋”,其实现在想来是挺无聊的一个玩具,但那时和顾尘凡两个人趴在教室的地上玩得那样开心。还有就是她一直希望有一辆童车,一个前轮两个后轮的那种,因为那种车骑得稳当,而且车后的横档上还能站人。
那时候她的父母和顾尘凡的父母下班都晚,他们往往是最后被家长接走的那几个孩子。她和顾尘凡飞快地骑着车在空空荡荡的幼儿园里风驰电掣,他们还会轮流站到车后的横档上同骑一辆车。夏日黄昏的风里满是树木花草的清香,她那时候真心希望爸爸妈妈能再晚一点下班。
她说有一次自己顽皮,随着顾尘凡从幼儿园门房间外的三级台阶上跳下去,不小心伤了脚上的韧带。她哭了很久,顾尘凡陪着她,一脸惶恐,懊恼自责,几欲落泪。
中午吃饭的时候,顾尘凡坐在她旁边的位子。她吃荷包蛋只爱吃外面那煎得脆脆的蛋皮,她只吃/精肉,不吃肥肉,她那时不爱吃蔬菜。所有她不爱吃的东西,最后都会悄悄出现在顾尘凡的碗里,顾尘凡都会一声不响地替她消灭干净。
她絮絮叨叨地说,陆一洲静静地听,他发现她回忆的内容里全是顾尘凡的存在。
她讲了很久,陆一洲也听了很久,如果倾诉能减少悲伤,他愿意是她最忠实的倾听者。
时光不知不觉地过去,透过落地窗,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升得很高。今天的月亮很圆,带着昏黄的光晕,像是中秋才有的那种月色。月中阴影令人联想,琼楼玉宇,玉兔姮娥,碧海青天,夜夜此心。
缺月尚能圆,心蚀终难补,失去亲人的家庭也永远不能再团圆。
当真是我失骄杨君失柳,当真是泪飞已作倾盆雨。
夜深了,白盈然睡意全无,走到窗前怔怔地看下面的江景。江面上还有船只往来,两岸的灯光依然璀璨。真的是不夜城,她忽然感谢那一片荧荧灯火,在漫天的黑暗中撑起光明。人的心里,只要有一盏能亮起的灯,黑暗便终不会漫无边际地阴冷下去。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那条新闻我没好好看。”白盈然低声问站在身边的陆一洲。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他们的车子被炸弹击中……其他的医疗队员都安全撤回,他是队长留到了最后,卫生部和新闻媒体对他评价很高。”
陆一洲是上午回公司的路上在车里听到的新闻。他飞车赶回,冲到办公室,赵廷告诉他白盈然去了餐厅。他一脚踏进餐厅,便看到令他顿时心痛的那一幕。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白盈然微微一笑,“在幼儿园的时候,他和我那样的好,可有一次班级评三好生,他却没有投我的票。他把票投给了另一个小女孩,她多我一票当选。我那时很生气,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不投我的票,好久都不理他。有一天他红着脸拉着我说让我别再生他的气,然后又说我是真没那个当选三好生的小女孩好,说我吃饭挑食,不爱劳动,还常常生病。当时真把我气傻了,又是好一阵不理他。他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红萼无言(1)
凌晨五点的时候白盈然终于抱着靠枕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一点点的酒精到底在她身上起了作用。这一觉她睡得很沉,连梦也没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发现自己睡在客房的那张大床上,想来是陆一洲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她挪过去的。她起床洗漱完毕,走到客厅里,宽敞的空间安安静静,只有那个仿古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陆一洲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餐桌上有准备好的早餐,一把钥匙压着一张留言条。陆一洲说有事要去公司,让她在家好好休息,闷了的话可以到小区里走走,有什么事情就给他打电话。
白盈然站在偌大的房子里,心里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她这样唐突地住在这里,被人撞见怕是怎么也解释不清。可是,她实在是需要一个自由悲伤和抚慰悲伤的空间。当然她也可以住酒店,可是,上哪里去找一个能倾听她悲伤、抚慰她悲伤的人。一个人即使想尽情悲伤的时候,其实也是渴望有人来给予慰藉的。不可否认,陆一洲正是无私地给予了她温暖和慰藉的那个人。
昨天赵廷从她家里拿了行李来的时候,父亲就不放心地打来了电话,说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去出差。她含糊了几句,说要赶飞机,就把电话挂了。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回家,说自己正在酒店休息,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回去。
挂了电话,她惊叹自己编谎话的能力越来越得益于她的编剧才能,几乎不说谎的她,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把陆一洲提议的那个谎话编得十分圆满。也许她太需要一个疗治悲伤的空间和时间,她不想让父母担心,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个从小到大一直在她心里的人,他的离去对她的打击是多么巨大。可她又凄然地想,陆一洲说的很对,她是他的什么人呢,哪里轮得到她去付这份伤心呢?可那些悲伤的情绪还是不可抑制地涌上来,不断地涌上来,让她难得一刻的安宁。顾尘凡,顾尘凡,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这样让人心痛,心痛到不能自已。
她又哭了一会儿,然后洗了把脸,坐在餐桌前吃那顿已可算是午饭的早饭。东西很丰盛,陆一洲放在桌上的早餐怕是她一日三餐都吃不完。她不敢看电视,怕电视里又有那些令她伤心的新闻。陆一洲的家真是太大了,她在房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愈发觉得心里空落落地难受。她只得穿了外套,拿起桌上的钥匙走出门去。
下楼在小区里转了一圈,她发现这高档小区的环境真比公园还风景秀丽。小区的绿化很好,种了各式类型的花草树木,堆着假山,造着喷泉,亭台楼阁,景色怡人。白盈然慢慢地走着,道路两边的银杏树在风里摇曳,树上绿色的扇形小叶已开始泛黄,一阵风来,便掉落几片。
这个时候在小区里散步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些推着婴儿车或是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在小区里闲逛。白盈然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