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吴涛笑着先和他打招呼。
“……吴检。”陆一洲半晌才道出一句。
“陆总,刚才我还说盈然气色不好,看你的气色像是也不太好。工作固然重要,身体却是重中之重,要多注意休息。”吴涛半是寒暄半是关切地说。
“谢谢吴检的关心,海恒的事还要感谢吴检。”陆一洲回应吴涛,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白盈然。白盈然紧紧拽着吴涛的手臂,手指仿佛要掐进吴涛的衣服里去。
“不客气陆总,我只是实事求是罢了。哦,对了,盈然要和我一起去度假,盈然,你和陆总说过没有?”吴涛笑着看向白盈然。
白盈然终于迎上陆一洲深视自己的目光,她极力使自己微颤的嗓音听上去显得平静,“陆总,我要休年假了,我已经和人事部请假了。”
陆一洲不说话,抿紧了嘴唇,直直地望向面前的人。他其实很想从自己抿紧的嘴唇里吐出三个字:“我不批!”
他半掩在衣袖中的手使劲握成了拳,松开又握紧,然后极为干涩的声音说:“白助理,现在这个时候……”
“工作是干不完的,陆总。”吴涛截住了他的话,“看陆总的脸色这样差,也该找个地方给自己放松放松。”
陆一洲又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第二次有挥拳相向的冲动。第一次是对龚毅,那个他眼里的十足败类,这一次却是对他心存敬意的人民检察官。
他想上前将白盈然从吴涛的手里拽开,然后把她拖进自己的办公室关门落锁,就这样锁住她,锁她一天是一天,锁她一年是一年。可是,他毕竟还有理智,再怎么样,他不能失了自己的风度,也不能没有了自己的尊严。但若是可以拿它们去换一个白盈然,他一定毫不犹豫。
“盈然……”他低唤了一声,声音卡在嗓子里,“那你好好休息,这一阵辛苦你了。”
陆一洲迈步从白盈然身边擦身走过,白盈然心口一阵发酸。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转身就拽住陆一洲,却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了吴涛的手臂,双脚被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去。
陆一洲开着车在高架上漫无目的地行驶,来来回回将那几条高架绕了几遍,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半夜。
他脱了外套,松了领带,偌大的房子,更衬得他形单影只孤独落寞。
走进书房,打开一盏灯,柔和的橘黄色光晕溢出来,却无法温暖他那颗仿佛跌进冰窖里的心。
他低着头坐到书桌前的椅子里,良久,抬手打开一格抽屉,拿出里面的三本书。
他一页一页地轻轻翻阅,时而微笑,时而蹙眉,在那些早已远去的过往里神游遐思。他又翻回到最上面的那本书的扉页,怔怔地看了又看,莞尔一笑后却终于滚落了自己的眼泪,倏忽晕染了眼前的那两行字,晕染了那些多年前的墨迹。
白盈然,为什么我要遇见你?
他合上书,埋头在书册里,抑不住泪落如雨。
白盈然着实在那家德国风味的餐厅里大吃了一顿。
吴涛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大快朵颐的白盈然,他从来没见她吃过那么多东西。
白盈然很没风度地大口咀嚼吞咽着眼前的食物。这家餐馆的咸猪肘和烤肉肠很有名,白盈然几乎把那两个大盘子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那些食物塞满了她的胃,不,简直都快堵到她心口了。她似乎要用食物塞满她身体的每一处空间,不让悲伤有存放的地方。
陆一洲最后擦身而过的那种绝望的神情让她陡然心痛,她没回头,却能想见他无比落寞的背影。她这是怎么了,居然会如此难过,难过得有些撕心裂肺。还有眼前的吴涛,她心里存了愧疚,该怎样和他说,她难道不是让他做了一个活道具。
她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她这都是在做些什么啊?
她真想扔下手里的餐具,掩面而泣。
“盈然,盈然……”吴涛唤了她几声,“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不怕晚上不消化吗?”
“哦,是,是有点饱了。”白盈然觉得那些食物都快堵到嗓子眼了。
吴涛笑着看她,叫来侍应生买单。
吴涛没有直接把白盈然送回家,却把车开到了江边。两人下了车,沿着滨江大道一路走。寒风阵阵中,吴涛伸出手,拥住了白盈然。
白盈然被吴涛拥着往前走,寒风里,头脑麻木得不能思考。
吴涛叹息之声在她耳边响起,“实在难过就哭出来,我借你一个肩膀靠靠也没有问题。”
江面上寒风凛冽,一艘亮着华彩的观光游船上传来鼓乐声,其他亮着灯光运送货物的船只不紧不慢地在江里穿梭。
吴涛握住白盈然已是冰冷的手,放在手里搓了搓,拉进自己暖热的大衣口袋里。
“对不起,吴检。”白盈然轻声说。
“对不起我什么?”吴涛问。
“对不起……”白盈然说不下去。
“戏假情也不真是吗?”吴涛轻笑。
白盈然立刻红了脸,倏忽将手从吴涛的口袋里抽出来,尴尬地停了脚步。
吴涛也停下脚步,立在那里,转回身看着她,“盈然,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诚然,每个人都与众不同。但是,你是那种男人很容易就喜欢上却又很难亲近的女人,因为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你美丽,不世俗,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内心又隐藏得过于深沉,很难让人知道你心里真实的想法。也正因为这样,别人也不敢轻易来和你亲近。”
白盈然讶然地听着吴涛对自己的评价,吴涛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吴检看人一向精准,不要用这么崇拜的眼神看我。”
白盈然不由得也笑了起来,捂着脸半嗔道:“讨厌的自以为是的人民检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