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偏,她眼睛顿时亮了。她看到一楼的卫生间,距离地面不高,窗口大敞着。
她挽着他向那里靠近,“宝宝,你托着我从那里进去。”
皮宝宝打死不从,“不行不行,里面关的都是神经病,打了你怎么办?明天到了探视时间咱们再来吧。”
“别说了,再啰嗦等会保安发现了。”
“不行。”他收住步子。
“你要是拦着我,就是跟邓西杰一样。”
“谁跟他一样!”
“托着我。”
皮宝宝的胸腔宽阔,送田璃钻进窗户后,他心跳的次数接近于他的体重,而且带着巨大的环绕立体音。他象午后晒太阳的老人,蹲在窗户下面,幻想着田璃能快速地蹦回到他眼前,身轻如燕的,安然无恙地的。
的确,田璃出来的很快,不过走的是住院处正门,是被两名护工押出来,宛如马上要就义的英雄。
皮宝宝一声‘哎呦娘啊’迎上去,连鞠躬带道歉,又赫然瞧见她脑门上鼓起一个包,有鹌鹑蛋大小。
他嚎叫:“批评教育不行吗?还带严刑拷打啊?”
田璃苦着脸解释,“不是他们打的。”
两名护工一直将田璃送到大门口才作罢。
皮宝宝赶紧凑上前,察看她伤势。田璃郑重地吩咐他:“咱们去找邓西杰,你想个办法把他骗到我车上来。”
“干嘛?”
“他把顾唯送进去的,得让他给接出来。”
“见到顾唯了?”
田璃点头。
邓西杰坐上车时,心里沾沾自喜,脸上仍旧一派平和,“你们两个玩还不够,非得扯上我。”
皮宝宝笑咪咪的,“谁没上过班啊?人生的乐趣就在于逃课逃班。你得谢谢我们带你体验不同人生。”
邓西杰看看小胖子,笑了。他和田璃已经很久没共同活动过,这会虽说加个小胖子,也是为今后的进展做铺垫,有一就有二,今天出去玩,明天再一起吃顿饭,一步步推进,胜利指日可待了。挂着这抹淡淡的笑,他食指轻轻敲打着腿面,说不出的得意。
窗外的景致越来越荒凉,也越来越熟悉。今天中午他刚来过一次。是青山医院的柳院长通知他,那个姓顾的出了点事。那时,他刚进田家,正洗了手准备吃饭呢。他偷眼瞟了田璃一下,她目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看不出什么异样。邓西杰责怪自己草木皆兵了。
“咱们这是去哪体验人生?”他笑着问皮宝宝。
“景阳冈。”
“打虎去?”
皮宝宝笑呵呵不答,等见到青山医院门口那个破烂的水果摊了,他一指说:“你看它像不像景阳冈前面的小酒馆,又小又破,只缺一块‘三碗不过冈’的幡儿。”
邓西杰已然跟见了真虎似的,木着脸,一动不动,他全明白了。
田璃解了安全带,“走吧,西杰。”
邓西杰大梦初醒一般,急迫地辩解,“田璃,这不关我事。是田总要送他来的。我只是照他吩咐做。”
她拔车钥匙的手定了一下。
“你相信我,我绝没有加害他的意思,是田总说不希望你们再见,他怎么说我怎么做,不信你去问他。”
窗外阳光渐弱,是黄昏将至未至那段时间。萧杀的秋风卷起残叶,打着滚地从车前飞过。
恍惚间,田璃有点难过,她回忆起小时候,跟同学玩‘拔老根’的游戏,用的就是这种树叶。这游戏有个秘诀,如果把叶茎放进鞋里捂一捂,蒸干水份,再比的时候所向无敌。同学们的鞋里都贮备这种存货。她嫌走路硌脚,与父亲商量能不能替她捂。在这样的季节里,父亲的鞋底总是码着几根。等捂好了,他不动声色放进自己的铅笔盒里,再拿几个新的接着捂,象是完成一件跟他生意同等重要的大事。
田璃不明白,为什么他无条件的娇惯她,给她一切,却给不出最简单的信任。他知道自己是怎么九死一生走过那段日子的,怎么还会做这种无谓的阻拦?
皮宝宝的话打断了田璃的悲愤,“甭管谁定的事,这么干有点缺德吧?”
“真的不是我。”邓西杰又急又愧。
田璃背过脸不看他,“我等着。你去接人吧。”
半小时后,邓西杰推着顾唯走出住院楼。顾唯头上缠了一圈纱布,一小团暗红色的血迹渗过纱布,象梅花点点。他低垂着头窝在轮椅里,仿佛抽筋去骨一般萎靡。
皮宝宝手上打着石膏没法帮忙,田璃下来,帮着邓西杰架起他,手触到他腋下时,摸到几条清晰的肋骨,着实硌手。顾唯的脚也打了石膏,田璃稍一弯腰,即看到上面用笔勾出的数字,1234……13。她没忍住,鼻子倏地酸了,眼泪险些掉下来。
安顿顾唯躺好,田璃合上车门,低着头回到驾驶座,发动车子。被甩在车外的邓西杰急切地拍她车窗,田璃理也不理,一踩油门,冲了出去。后视镜里,邓西杰逐渐换成个小黑点。
皮宝宝解恨地嘀咕,“活该。”
路上,田璃联系了靳开明。知道顾唯马上回来,他在电话里异常激动,追问他们到底从哪找到顾唯的。
田璃回头看一眼后座,顾唯歪倒在上面,双目紧闭,睡着了般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