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某一天,听清楚一段对话,才寒下心来。
“老总,城西扩建,有部分拆迁区内居民还不肯搬离,都过了期限好一阵子,延误我们动工怎生是好……”
那男人握着耐克笔,握了又握,似在平复怒气,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缓缓道:“去,雇一些人,要黑道上的,心够狠,手够辣的,钱多钱少无所谓。人手一根铁棍,谁家不开门砸谁家,谁家不搬走砸谁家,见了老弱妇孺也不要心软……至要紧全部给我清走,大不了事后多点补贴,至要紧公司声誉,同政府合作,我们得罪不起,只得唱黑脸……”
她这才知道,他的心,是铁做的。
要到这一天,这一刻,她亲眼目睹这一幕,她才知道,这铁石心肠的人,也是有心的,也是会去爱的。
一刹那间,陈秘书捂着脸骇笑不已,她怎么会以为苏子亚生生是冷酷的呢,他只不过是还没有遇到对的人。
要叫他遇上对的人,他对这个人好起来,简直是泼天幸福兜头扑向你。
但愿那漂亮妹妹没有背叛他的一天,他这样极端的人,倘若对待背叛他的人……陈秘书捂着脸骇退一大步,她退了又退,这刹不知是该嫉妒敏之还是该怜悯敏之,倘若她背叛了他……
那么,现在有几分温柔,到时候就有几分残酷。
她做了他秘书也算久,也算了解他性情。但愿是她想太多。
要到几年以后,敏之远走高飞,陈秘书才知道,原来第三者的第六感,是这样灵验。
敏之直到她四年后大学毕业那天,才见到子瑶。
那天,不仅仅是她的毕业典礼,也是她的婚礼。
子亚已经等太久了,从她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他等了又等。
再也按捺不住了,只想速速抱得美人归,同她相亲相爱,闲人莫理。
他不知道,这四年替敏之赶走多少只苍蝇。
苏太太也不是叫假的。
苏太太偶尔也会小忘一下,“啊,原来我已经是已婚人士,生人勿近。”
子亚都好笑,“苏太太,也麻烦你带我出来小现一下,叫人知道,这朵花是有主儿了。”
敏之都笑跌了,他可是在嫉妒他可是吃醋哩。好一会儿,她才抱着他头颅温柔道:“苏先生,都给你叫苏太太了,还要怎的……”
她已经淡漠某些前尘往事,她生命中只有一个苏子亚,他最最重要。
直到她在婚礼上见到子瑶,才知道,在另一个女子的心目中,子亚也是她最最重要的人。
敏之印象至深,她记忆一直停留在十六岁那年夏日午后,子瑶推门进来的该刹那。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女子,有一种狂野的美,连头发都跟她的性格一样,大胆不羁。
她吊在子亚身上,又笑又哭,“……都说最喜欢子亚了,以后要嫁的人就是子亚,才不下来,抱一抱有什么关系呢……”
她“叭”一声,重重吻子亚脸,吻得太猛,口水沾得他脸上都是。
她把头搁在子亚肩上,叹息道:“子亚身上的味道,太想念太想念了……”
那种想念的表情,睫毛扇啊扇,鬓头鬓尾扫他耳鬓,真的,敏之羡慕她至死。
怎么会有这样亲的兄妹情呢……
但那怎么可能单单只是恋兄情结?
第6章(2)
要到这一刻,敏之呆立一旁,看着子瑶扑向她兄长,那么熟悉的姿势,双手抱他头颅,胸部贴他胸膛,吊在他身上,眼泪簌簌落,“子、亚!你诓得我好苦……”
她是不是,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扑子亚扑习惯了呢,敏之这才强烈意识到,这怎么可能单单只是恋兄情结!
几年以前,她也是这样抱他头颅,对牢她心目中最最重要的人,又哭又笑道:“都说最喜欢子亚了,以后要嫁的人就是子亚……”
子亚以为,是她的孩子话。
敏之也以为,是她的孩子话。
怎么会是孩子话呢?
苏家的人,讲话向来认真。
她这么说,自然是认了真,认真到底。
就像多年以前一样,那女子似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的样子,鬓头鬓尾卷来卷去,只不过,小旅行袋换成大密码箱,一条五颜六色的尼泊尔长裙换成短背心、低腰牛仔裤,露出一截平坦、光滑、白皙、结实的小腹,天,叫人眼睛都粘上去。
只不过,场景换成了本市某座安静偏僻的大教堂,只不过时光刷刷刷前进,她兄长与当初那念书少女要结婚了。
子瑶站在教堂大门口处,背光而立,刹那间,她的一头长发,都是愤怒地扬着。
本来,教坛中央,带一点英格兰腔的老神父还缓缓地念着:“苏子亚先生,你愿不愿意娶王敏之小姐为妻,不论贫穷与富贵,不论疾病与健康……你愿意吗?”言罢,还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一双眼睛都溢满了笑,多么慈爱,“神在看着你。”
穿白西装白西裤的子亚,侧过脸去,看牢小妻子无限温柔酸楚,“我愿意。”
他怎么会不愿意,他都生怕她不愿意。
底下众人会心一笑。
世军伯伯就坐在头排。
做长辈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掩面。她可算是在他赵家长到大的。
敏之走红地毯,还是叫他给牵的手,还是叫他给放到子亚手心里去,真真有种做父亲的感觉,真真有种嫁女儿的不舍。
他还记得,夏日午后的苏家偌大书房里,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失态成那个样子,“真的吗真的吗,敏敏可有理他们来着……”一听他说“每天往我们家门口排队的小家伙,不知有多少哩”,子亚眼睛都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