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慢慢走到朱高煦旁边,躬身道:“殿下,现在只是初选,由各地选送京师的秀女已达八千人,还有几千人陆续送下,落选的会遣送回去,初步入选的,会由南赶紧端了墨和笔来。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朱高煦左右,朱高煦躺在椅上,两人为了要他看清,只好把身子弯得极低,朱高煦懒洋洋抓住笔来,润一润墨。看一眼纪纲托着的花名册,便往‘范馨莲’的名一勾!
朱高煦冷笑着站起身来,说道:“人我带走了!”
纪纲欠了欠身,不卑不亢、声音虽不大,却十分清楚地道:“殿下,这可是给皇上选女人!”
朱高煦好象被踩了尾巴的猫,霍地一下转过身来。手中鞭子没头没脑便是一顿抽,破口大骂道:“混帐东西,拿父皇来压本王!你不过是我爹养的一条狗,敢冲着你家少主人狂吠!”
纪纲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既不躲也不避。任由鞭子雨点般落在头上、脸上、肩上,台上台下,无数人屏息而立,鸦雀无声。
朱高煦抽得累了,用鞭梢轻轻一挑纪纲的下巴,纪纲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几道血痕,缓缓沁出血珠。
朱高煦y森森地一笑,轻轻地道:“本王今日把你打死在这儿,也就像打死一条狗,你信不信”
纪纲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朱高煦哼了一声,转身向台下走去,边走边道:“带了人走,龙江驿演兵去!”
片刻功夫,朱高煦的人找到了那位叫范馨莲的姑娘,把她扶上战马,朱高煦一马当先扬长而去,紧接着三策马数千精兵潮水般退去,呼啸着往城东去了。
纪纲自袖中慢慢摸出一方手帕,纪悠南赶紧抢到纪纲面前,殷勤地接过手帕给他轻轻擦拭颊上鲜血,惶恐地道:“大人,快些……回去敷点药吧,可莫留了疤……”
他还没说完,纪纲突然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纪悠南被打愣了,手帕脱手失落,被风吹着飘向台下。
“大人……”
“啪啪啪!”
纪纲抡圆了膀子,连吃奶的劲儿都拿了出来,使劲地抽打着纪悠南的脸颊,抽得他两颊赤肿,口鼻窜血。
纪纲抽得累了,才甩一甩手上沾着的血迹,咒骂道:“陈老匹夫什么举动都没有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废物!纯粹一个废物!”
纪纲怒气冲冲走下台阶,扫了一眼台下噤若寒蝉的侍卫与候选侍女们,正欲拔步离开,一个秀女见他望来,便怯怯地举起双手,双手捧在胸前,手中有一方手帕,却是纪纲方才飘落台下那块手帕,正吹落在她的怀中。
纪纲本来要走,想了想还是大步走过去,从她手中夺过手帕,在脸上狠狠地擦了擦,又擦了擦手,横着眼一乜那候选秀女,见她年纪虽小,却生得娇俏清丽,又不乏伶俐乖觉的感觉,便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小姑娘十三四岁,怯生生地退了一步,道:“奴家姓柳,小字吟荷。”
纪纲见她一退,下意识便去抓旁边一个年纪略长于她的女孩儿的手,仔细一瞧,两人倒有五六分相似,便道:“这女子又是哪个”
柳吟荷道:“她……是奴家的姐姐……”
“叫什么”
“清墨!”
纪纲嗯了一声,心道:“瞧其长相气质,再听听这文雅的名儿,应该是书香门第。”纪纲点点头。便道:“好,爷很喜欢你!你们姐们两个,就不用参加选秀了,以后便侍候老爷吧!”
纪纲说罢,也不问她们答不答应,举步便走,被他抽得满脸开花的纪悠南亦步亦趋,低低提醒:“大人。这可是给皇上选的秀女啊,您……”
纪纲脚下不停,悻悻然道:“杨旭可以给他的侍卫选妻,汉王可以带兵把人抢走,老子弄两个女人侍候。怎么啦这么多女人,入了宫也不过就是个宫女,怎那么巧,偏是我瞧中的女人最中皇上的意”
纪纲霍地停下,纪悠南几乎撞到他的背上,连忙停住,纪纲指着他的鼻子道:“去,跟闲多日,突然接到汉王在金吾后卫的校军场打纪纲脸的事情,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混水摸鱼了,便收拾收拾,打道回京了,美其名曰:为了孩子的学业。
第903章驱狼斗虎
夏浔刚刚回京,东厂贴刑官然地走着,瞧着眼前金黄的谷浪,说道:“很久以前,黄河上下才是俺汉人农耕最发达的时候呢,直到隋唐时,长江南北依旧远不及这北方农耕发达。
可后来却是每况逾下,尤其是经过元末的兵连祸结,北方耕桑之地变为一片草莽,人烟也日渐稀少,但这只是一方面。这方面的事情,好办。兵连祸结那已经是过去了,自我大明立国以来逾四十年,北方还有几年战事。鞑子敢来犯边,那就打他回去!人烟稀少生娃子来不及长大,俺就从人多的地方调过来,充实北方人口。
可是,有一件事却难办的很,那就是天气!孙儿,农民是靠天吃饭的,这北方天气不晓得怎么搞的,比起以前来恶劣的多。你可莫小看了这天气呀,这天上多下一寸雨,地上就积涝成灾。这日头晒得地皮多旱一寸,庄稼就得干死。这风刮得大了一点了,眼看成熟的庄稼就全毁啦。”
那少年问道:“皇爷爷,兵荒马乱,可以解决。人丁少,也可以解决。可这天气恶劣,咱们又不是神仙,该怎么办呢这北方,就一定要没落下去么”
原来,这两个人正是朱棣和他的皇孙朱瞻基。
朱棣北巡时,把朱瞻基也带了出来。皇长孙生长于深宫,不知稼穑之艰难。他把这个最宠爱的这个大孙子也带出来,下乡观风俗民情及田野农桑的时候,就把他带在身边。让他知道国用所需皆出于此,百姓生活不易,为民之君,对百姓宜加悯恤。这也是他对自己继承人的一片苦心了。
听了朱瞻基的话,朱棣颔首道:“孙儿问的好!但有心去做,怎么会没办法呢。孙儿,不管是皇帝治理天下,还是官员治理地方,做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处理事情。应当先择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去做,然后再去做轻微且延缓的时候,现今天下,所急者是什么呢衣食!所重者是什么呢教化!
这就是为君者最重要的两件大事了。北方气候恶劣。就得让百姓甘于贫困衣食短缺不然!可一味的从南方调运粮食那也不成,教急不救贫呐!气候恶劣一年,土地就会荒芜,土地荒芜两年,百姓为了生存就得迁徙他处,三年之后,地也没了,百姓也没了。
要改变这状况。咱们改变不了天,却可以大兴水利。补天之不足。支河所经,涧泉所出。乃至就地打井,皆可引之成田。太祖立国后,最重农耕之事,从洪武元年到现在,我大明共开塘堰、河渠、陂渠堤岸各达五千余处,如今农业已远超元时。
不过,建国初北方不靖,而且元末大战,整个中原都受到了破坏,那时候粮食所出,已主要集中在南方,要让百姓吃饱肚子,就得先把这些产粮多的地方先建设起来,因此这些水利多集中在南方。如今南方水利建设已成规模,可以集中精力发展北方了!”
朱棣把这经国之理深入浅出地说与朱瞻基听,朱瞻基了悟于心,频频点头。
朱棣道:“当然,要重振北方农耕,也不可只重水利,诸如肃清吏治、鼓励垦荒、改良土壤、精耕细作、选择适旱的庄稼……”
他刚说到这儿,一名驿卒忽然骑着马,沿田埂从远处急驰而来。
谷地边上,正有大群的官员恭候在那儿,为这爷孙俩回避出空间,叫他们自由自在地在田间漫步,聊天。一见有驿卒赶到,就有人迎上前去,问答几句,就有人引着那下了马的驿卒向他们跑来,朱棣看见,便牵起朱瞻基的手道:“走,过去看看!”
朱棣迎头上去,那驿卒取出一筒封的奏章,正是都察院弹劾太子的奏章,朱棣赶回地头,在一株大榆树下,太监搬来马扎,抬过小几,又端上茶水,朱棣一边喝着水,一边看那奏章,奏章看罢,脸上便露出不悦的神色,大声吩咐道:“来人,拟旨。”
当下有人又抬过一张几案,就在朱棣侧面不远处放好,铺上纸张研好端墨,拟旨官端坐案后,提笔等着。
朱棣道:“高炽吾儿,俺命你监国,处处须小心谨慎着,切勿急躁性子。大臣皆是国家栋梁,偶有小过时,安能加以折辱还有,你在太zg里面坐着,不可偏听偏信,以一己好恶待人处事……”
朱棣一口的大白话,那拟旨官早就习惯了,运笔如飞,刷刷写道:“晓谕太子,朕命你监事,凡事务必宽大,严戒躁急。大臣有小过,不可遽加折辱;更不可偏听以为好恶,育德养望,正在此时。天下机务之重,悉宜审察而行,稍有疏忽,遗害无穷。切记:优容群臣,勿任好恶。凡功臣犯罪、调发将士,必须奏决!”
等拟旨官写罢交予朱棣重新看了一遍,朱棣点点头,说道:“用印,发出去吧!”
朱棣说完,牵起朱瞻基的小手,道:“咱们再到那边棉花地里走走去。”
爷孙俩刚一走开,朱瞻基便替父亲抱起了不平,他嘟起小嘴道:“皇爷爷,孙儿的父亲纵有处事不妥当的地方,可他毕竟是当朝太子啊,皇爷爷怎么能因为一个御使的几句话,便加以训斥呢。皇爷爷甚至还不知道父亲为何责斥大臣……”
朱棣一愕,扭头瞧瞧孙子严肃的小脸,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朱瞻基更加不悦,甩开朱棣的大手道:“皇爷爷为何发笑,孙儿说的不对吗”
“呵呵,当然不对!”
朱棣宠溺地摸摸他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孙儿,你父是俺儿,可是在国事上,却是君与臣。皇爷爷并不需要知道你爹爹为何责斥大臣,他性情一向温和,既然发怒,必有缘由的,知子莫若父,这还用俺问么”
朱瞻基诧异地道:“那皇爷爷为何……”
朱棣的神情严肃起来:“孙儿,你爹或是因为忿怒,但,召大臣觐见于太zg,严词教训,这就是僭越。太子受朕所命,代朕监理国事,却不能代朕管教大臣,他只能解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