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亚光是脑外科的权威。
他从国外回来,带着一颗赤诚的心准备报国了。
爷爷当时已经被查出胃癌,住在肿瘤医院。听說了月棠的事,亲自给肖亚光打电话,恳请肖亚光为月棠做手术。
肖亚光一口答应。
但是结果却未如人意。
月棠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死了。
虫子泡在标本瓶里,细长的身体足有十几公分,狰狞扭曲地与林笑对视。
它在月棠的脑干处吸食着月棠的生命,当肖亚光打开月棠颅骨,钳住它的时候,它猛烈挣动。
大出血。
迅速而不可遏制的死亡。
月棠失去过多鲜血之后的尸体奇怪地发黄,刺眼地笼着一团惨白色的光。
林笑轻轻用手握住她蜷成一团的小手,冰凉。
是的。
冰凉。
其实,在她进手术室之前,她的手就一片冰凉。她当时很紧张。不住对林笑說:“其实我一点都不怕,就是睡一觉。一会就醒了。”
手术室里很冷。
她失血过多。
于是她的体温下降无比迅速。
光秃秃的头上还有着手术前画上的线。黑黑的。
映着白色的头皮格外刺眼。
“棠棠姐……棠棠姐……”林笑捂住脸,慢慢蹲在暖气片旁边,泪流满面。
那天家里人都在医院忙着月棠的后事。
林笑独自坐着公车回家。
失眠到凌晨。
独自坐在阳台里,看到天色渐渐开始发蓝。一点一点,慢慢的从黑暗中透出暗蓝,逐渐明亮。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声。整个世界一片肃穆。似乎全世界只剩下林笑还张着眼睛。天地安静得令人窒息。那种蓝,那种寂静,那种无声的凝滞与压力,渐渐把人迫到崩溃的边缘,无比绝望。
林笑站起来,roucuo着麻木冰冷的双腿,太阳突然跃出了地平线,整个世界明亮得令人吃惊。
院子里的白桦刷拉拉地响着,白色树干上斑驳的黑色如同一双双眼睛,好奇地看着林笑。
“笑笑,以后,我要考到北京来。”手术前她說。
她充满希望的眼睛看着病房窗外湛蓝的天空。
“北京是个大破城。”林笑微笑着說。“不如以后我考去上海。”
“不要……我呆够上海了,我喜欢北京。北京的天空更开阔,不像上海那么仄。”月棠說。
清脆的鸽哨声响起,又一个北京的清晨开始了。
高考时,林笑不出家里人意料地填报了医大。
录取通知书寄到的时候,林笑独自躺在床上,翻着以前放在床底下的一本旧医书。
一张粉红色的玻璃糖纸飘飘悠悠地从书页间掉落,掉在林笑胸口。
放下书,拿起糖纸,对着阳光举起。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当年的昆曲。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闲凝眄……”
“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大学开学第一天,住在下铺的林笑躺在床上看着漫画。
上铺来报到的苏姓男生笑呵呵地把行李举shangchuang铺。
整理书的时候随手一抖,一张翠绿的糖纸飘下来,落在林笑肩头。
“不好意思……”男生笑着伸头下来,清秀的五官,明亮的眼睛,两个深深的酒窝,带着一身阳光。“我妹妹喜欢攒糖纸。”
“哦。”把糖纸递给他。林笑忽然觉得指尖暖暖的。
带着糖纸的温度。
“我选择脑外。”林笑看着那个眼神坚定的人。他的妹妹刚被查出脑瘤。
林笑默默转头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
有时候,我们多想成为拯救一切的救世主。
然而,终究没有救世主。
只有一把小小的手术刀。
冰冷地闪着光芒。
无法创造生命的双手只能握住手术刀,拼命地,和死神抢夺生命。
许下诺言那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当我终于可以兑现承诺的时候,却已没有机会挽救我最想挽救的人。
但是。
我将挽救更多的人。
很多、很多人。
陌生的,绝望的,痛苦的,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信赖着我的人……
第五十七章赤子之心
林笑在曲廊间坐了很久,天气炎热,池塘里的荷悠道。
林笑带着孔澄一路到了大理寺后街,一群小儿在街口的牌楼下面簸钱为戏,林笑走上前去跟孩子打听:“你们这条街上,可住着一位眼生怪疾的罗老夫人”
一个穿着绿褂子,模样清秀的七八岁小儿站起来看着林笑,歪着头道:“你是干嘛的阿你听谁說的速速招来”
其余小儿闻言也立刻都站起来,一起叉腰看着林笑,齐声道:“速速招来!”
林笑和孔澄、砾岩等人皆忍俊不禁,人人失笑。
难怪大理寺衙门的差人多是代代相传,看这些小儿模样,俨然小小官差,准是平日里耳濡目染,看多了罗振纲升堂,一个个都学了衙差的套路话语。
“呵呵,小孩,这位是太医,专门来给罗老夫人看病的!”准提笑嘻嘻地摸了绿褂子小孩的脑袋一把,指着孔澄說。“还不快带我们去见老夫人!”
“你们是太医”几个小孩立刻惊叫起来,绿褂子小孩疑惑地看着几人,随即看着林笑问:“小哥哥,你也是太医么”
“咄!休得无礼,这是敏孝亲王千岁!”孔澄忙喝止道。“殿下这是来为老夫人诊治的!”
几个小孩把脑袋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随即绿褂子小童斜着眼睛看看林笑等人,“你们在这边等着,我去叫七爷爷,让他老人家审你们!”
“快去找你们这边的大人吧!”砾岩笑着挥挥手。“这帮小孩警惕性真高啊!”
“罗大卿教的好啊!”准提嘻嘻笑着說。“果然是一帮小老虎。”
不过片刻,小孩便引着一个身着皂衣容貌清癯瘦削的老者过来,老人身板挺直,眼露精光,一看就是个老公人。
老人一见林笑等人,不等砾岩拿出侍卫腰牌說明来意,就跪下来道:“草民拜见十四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笑不由一怔,忙扶老者起来,几个孩子都傻了眼,忙也跪下要磕头,林笑笑着把他们都拉起来,說:“不用跪了,快带我去罗大卿家吧!”
老者和林笑等人絮叨了几句,当先带路。几个孩子也热闹地跟在众人身边,一起跑跑颠颠地向着罗家去了。
远远的看到两个石狮子,小孩大叫道:“就这里了!快进去吧!”
林笑等人一看,石狮子已经十分残破,家宅也不大,黑漆的大门,也无家丁看守,敞着门,院子里一溜青砖甬路,甬路两旁就种着两大片青菜。还有几棵李子树、桃树、杏树。现在也都结满了果子。
堂堂当朝二品大员,竟然就住在这样的宅第内!
砾岩等人目中也现出惊讶钦佩之色。
七爷看着林笑,道:“这是我们老大人留下的府第,一直也没钱修葺,呵呵,大卿說只要住着舒服就好,不必炫耀虚饰。老夫人病了几年了,一直也没看好,早前陛下也派了太医来过,可惜也没什么好法子,殿下这次……可是有了把握”
林笑微微一笑道:“只是略有些把握。”
“阿,有把握就好……”七爷眼珠子一转,道,“看殿下这样倒像是能治好病的,不像上次那位孙御医,来的时候风雷火爆,眼珠子差点都翻到天上去了,我们还以为他保证能把老夫人治好呢,白饶他吃了不少酒饭,谁知道他看完了开了一堆药,老夫人眼上的疙瘩倒更厉害了……咳咳。”
林笑等人一起尴尬地看着他。
孔澄嘿嘿一笑說:“孙太医是孙若虚么他那次回来蔫头耷脑的,都问他能不能治好,他說只能开些调理的方子,实在搞不清病因。我们就知道,他是没辙了。其实孙太医治妇科倒是不错……”
“妇科!”七爷怪叫一声,吓了众人一跳,只见他气咻咻地道:“老妇人又不是要生孩子,皇帝怎么给派了个妇科大夫!……真是的!难怪死活治不好!倒把病治坏了!”說着斜眼看着林笑等人道:“这回可派对了太医没你们这是啥科……眼科”
“那个,”林笑嘿嘿一笑,“外科!”
“外科……”七爷愣愣神,“哦……没听說过!”
“四乃乃!四乃乃!”几个小孩当先奔进院子,大叫起来,“皇帝陛下又派太医来了!”
一个中年的粗壮妇人立刻从堂屋里跑出来喜道:“真的又有太医来了”
七爷对妇人道:“翠姑,快去请老夫人!”
“哎!”妇人爽利地应着,叫了个小厮出来奉茶伺候,自己转身进了内堂。几个小孩也跟着跑了进去。
七爷招呼着林笑等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桌边,旁边一个青年也给沏了壶茉莉花茶。
“真难得,居然不是桔皮茶呢!”林笑呵呵笑道,“这茉莉花好香……”心中陡然一酸,当初在家,喝得最多的就是茉莉茶了,其实原本是北京的水不好,茉莉茶才能盖住那股子味儿,现在忽然喝到茉莉茶,不由倏地神思恍惚。爸妈兄姐们还好么……
正恍惚间,翠姑已经和一个穿绛色衣裙的小丫头扶着一个高大的褐衣老妇人走过来。
“老夫人,十四殿下带着太医来给您看病了!”七爷忙抢上前去,搀住老妇人道。
老妇人一怔,随即向着林笑等人的方向大方地一礼,道:“老身罗金氏,拜见十四殿下!”
“老夫人千万不要多礼!不要折杀麒光!”林笑急忙上前握住罗老夫人的手,和声說:“本来早就该来看望老夫人,叵耐前段日子多有不便,恐影响了大卿清誉,这才拖到今日,老夫人,请来这边坐,待麒光细看病状。”
罗老夫人闻言微微一笑,道:“一直听纲儿夸赞殿下大才,老身早就想见见殿下了。纲儿一向少有推崇谁人,殿下是个例外。”
伸手轻轻拍拍林笑手背,道:“这病古怪得很,已经十年了,看过很多有名的大夫也未曾看好,殿下若是觉得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勉强,直說就是。”
“是。”林笑恭谨地說。搀着罗老夫人坐在藤椅上。
罗老夫人身材高挑硬朗,一身衣服并不华贵,却浆洗的十分干净,一丝皱褶都没有。梳着清爽的盘髻,发丝也是一丝不乱!一张方脸,五官端正,和罗振纲长得九分相似,就连身上那股子端严正气也一丝不输罗大卿!果然不愧是罗卿之母!
林笑小心地端详着罗老夫人,只见她眼眶周围鼓起无数鼓包,搭眼看去,小的如黄豆大,大的竟似有j蛋大小!当下不由也踌躇了一下,随即伸出手,轻轻在每个鼓包上按压,触手微硬,再细摸了几下,每个都很硬实,并不是触感微软或是感觉可以推动的脂肪瘤,林笑不由面现喜色,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翻起老夫人眼皮,里面有的已经破过,出了些瘢痕,“老夫人,这些包曾经挤破过么”
“是啊,后来又长出来了更多,就不敢挤了。”翠姑忙c口答道。
“挤出来的可都是些黄白的渣状物”林笑问道。
“是啊,就是那些东西。”
林笑点点头,这些鼓包已经把老夫人的眼珠磨得红肿,再不手术,只怕眼睛都磨坏了。
“准备手术吧!”林笑松开手,对孔澄道。
“阿,殿下可是已经知道怎么医治此病了”七爷立刻大喜,兴高采烈地问道。
“嗯,此物叫粉瘤,是很小的病症,只要开刀取出即可。一般都是青年人易得,可是不知道为何,老夫人也得了此症,大概是平日饮食中含有太多促使病发的成分,而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