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牙拍拍裙子,伸出小手指,“白螺叔叔,你以后再来这里,一定要到牙牙家玩哦。到时候,我会准备好多好多礼物送给你。我们打勾勾。”
是不是打了勾勾他就能走?他头痛地蹙起眉心,不拂她意地勾住那根细小的手指头。
花牙摇了两摇,放开,果然站到谢三身边让他上马。他看了谢三一眼,谢三明白他的意思,“公子放心,属下等一下就把牙牙姑娘送回家,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俊目徐徐浮移,从谢三身上移到昂头的小姑娘身上。静默片刻,他伸手在花牙头上很轻很轻地拍了拍,“听娘的话。”
“嗯。”
翻身上马,黑骏昂首扬蹄,飞驰而去。
待一人一马消失在驿道尽头,谢三这才牵着花牙的小手慢慢往城里走。五六步后,他僵住,颤抖抖问身边的伙:“你说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伙计满脸茫然。
“比赛啊——”谢三哀叫着捂住眼睛。窟主啊,为什么你这么神龙摆尾呢?
因为郁闷回去又要给自家窟主飞鸽,他们全都不曾注意到立在城门外茶档边的那道纤弱身影——花水然。
也就是五年前的花信。
从甘泉山庄初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面对他刁难的准备。但他却任花牙黏他缠他,全不提当年她用计李代桃僵一事。表面上看,他们相安无事,可她心底隐隐有一丝不安,不知为什么。她倒宁愿自己是杞人忧天。
她是一个将自己的未来计划放第一的人。她可以为摩奈圣教做任何事,但是她也有一个底线,超过底线和尊严的事,她不会做。然而,居事国,必闻其政,在摩奈圣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当年她萌生离教之意,却未必就要入中原,未必就要进入七破窟的范围。她要的,是撇得干干净净。否则,不不呰于离开狼窝又入虎穴。
她又不是傻瓜。
从小爹就说她很聪明,可又时常提醒她不可外露,功高必然震主,言事必惹祸端。口是祸之门,舌是斩身刀,闭口深藏舌,安身处处牢。她现在已经很少去直视他人的眼睛了,因为怕自己眼中隐藏的东西泄露出来被人发现。所以,她总是低眉垂眼。
“无多言,无多事,多言多败,多事多患”纤影垂眸一笑,回身入城。
他送给牙牙的刀,牙牙献宝似的拿给她看。刀鞘两面各刻了两行铭文,牙牙不认识,她认识,一面写着“佩之有错,不佩有过”,另一面是“既错又过,错过错过”。
既错又过,错过错过
第五章寒枝淅沥叶青青
一个月后,熊耳山。
茫茫山霭卷着初春的寒气奔驰在天地间,如果你能突破重重机关陷阱上了山,你会看到几只铜柱,铜柱后是用两只奇粗大柱撑起的华丽大门,柱是檀色,上面刻了两行草体大字:“电波机变,色丝妙绝。”
这里是夜多窟。
飞鸟掠空而上,转眼来到山腰地带,转翅斜斜飞过数十仗,眼前又是一座清凉静怡的庄楼幽院。
楼院有两道大门,左一道朱红色,右一道紫檀色,双门斜斜相对呈北斗七星式的广角。门前铺着大理石板,光洁如镜。青色围墙向两方延伸,拐入绿林之中,有气冲牛斗之势。无论是墙上还是门上都没有字,甚至,两扇大门上都没有铜首双狮锁,只在双门之间的夹角处放了一只镇角香狮子。
以手推门无论你用多大的劲,门就像胶合了一般,纹丝不动。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一个火大踹上去,痛的绝对是脚。
飞鸟不会笨到去踹门,震翅高飞,越过墙门之后回头再看,墙内也有一只镇角香狮子,正好与墙外那只方向相反。向内的双门上各有一字,朱红门上为“化”,紫檀门上为“地”,门缝正好穿过两字中间,完全没有破坏字体的笔画。
七破,化地窟。
数年前,曾经有位风水先生去七佛伽蓝上香,正巧遇到七破窟的人去捣乱,阴错阳差之下将他和一票小和尚一起搬到化地窟来了。那风水先生一到此地,激动得语无伦次,颠来倒去念着什么“雾隐藏龙,腾蛇盘居,妙啊,妙啊”。我尊见这风水先生轻趣可爱,特别请他入内喝茶,风水先生在化地窟走了小半圈,拍掌直吟,“妙啊妙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妙啊妙啊,真可谓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妙啊妙啊妙啊妙啊”
他要背《滕王阁序》去和尚堆里背好不好?
夜多窟主闵友意第一个受不了,“你给老子闭嘴!”他提起风水先生的衣领抛下楼,反正下面和尚多,接他一个不多。
雾隐藏龙,腾蛇盘居——部众们出奇地喜欢这种风水说法,至今还时不时自恋一下。
临着朱红门的是一座青瓦飞檐的双层楼阁,门边双柱题字:“师有所成,思有所成。”上方草体行书三字——“师地楼”。
楼外影木稀疏,风吹叶摇,一派清幽焚香的白莲境界,里面居然
很热闹!
若大的正厅内,数十张长桌纵横交错,摆放得可以媲美八阵图。事实上,桌子的位置的确是暗藏玄机,但在不懂的人眼里,根本是乱七八糟。每张桌子后都坐了人,或男或女,乱中有序。除开大声小声交谈的,另有人奋笔疾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人端茶凝眉,思家思国思美人,还有人掩卷扶额,先天下之忧而忧。
厅尽头坐着一个正在读书的年轻人,容貌清秀斯文,气质只能说他非常非常之内敛,敛到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出尘脱俗之处。不过当他从书中偶尔抬眸时,静如湖面的脸上会迸出刹那的精犀,像一抹流光镀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