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原本的确是想拿放出角山跟那人类当礼物送给狼牙以觅後路,现在成了人质,哪来恩情可言,自己还反倒成了角山的赠礼!
赠礼…简直是奇耻大辱,雅尔梅斯恨恨地甩头。因为太过沉浸在愤怒的情绪里,等察觉到风声夹杂著脚步声,回过头,一张放大而血淋淋的脸放大地展现眼前。
惊吓之馀,他本能地後退,在半步腾空後极险地警觉缩回脚步…差一点,就坠崖了。
另一张惹人厌恶的脸随之出现,依旧呆滞麻木的表情,直勾勾地瞪著雅尔梅斯。
「你…」杀了角山…
不,雅尔梅斯立刻驳回这种想法。那…就是猽王来了!欣喜之情不禁溢於言表,越过那人类向远处张望。这下他倒要看看猽王还能否包庇这个人类,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一炳染血的匕首拉回他的目光,那薄得在阳光下泛出蓝光的刃锋,是用特殊的晶石打造,坚硬,锋利。
风扬起雅尔梅斯的长发,发丝一触刀锋即断,眼角馀光略过随风飞落的断发,又看向那人头血污的脸孔,颈脖伤口平整得让他心惊。一瞬间雅尔梅斯就推断出的确是这人类杀了角山的结论,那匕首太锋利…而那只拿刀的手又太稳…。
那人类呆板的眼神在雅尔梅斯眼中已转变成杀意浓重的冷酷。
「我不会说…」
没等惊慌的雅尔梅斯施展他巧言如簧的伎俩,陈沅老练且毫无多馀动作的直刺,雅尔梅斯下意识地闪避,身子一晃,顿时警觉到不好,他离身後的地面裂缝不到半步,但是刃锋逼近的瞬间,他无法多想,他只能选择,现在被刺死,或者晚一点,摔死。
陈沅望著雅尔梅斯摔下那看不见底的裂缝中,看见那张从不掩饰骄傲且聪慧的俊秀脸孔,此刻只有发白的恐慌。
他松了左手,把那颗人头也一并扔下,下一秒,陈沅再也支撑不住地半跪倒下。
陈沅睁开让阳光晒得刺痛的眼,落日把黄褐色的山壁染得一片赤红,风声如裂帛,气温正在迅速下降。
不走不行,再继续躺著不是冻死就是脱水而死,然後让兽王找到自己肮脏狼狈的尸体…
陈沅站起来,四肢彷佛让周围的石块同化,硬梆梆得疼痛,因为手指麻木,陈沅使劲握紧匕首也不晓得真的有用出力气。
他看过地图,往东就能回去。
猽…他什麽都不会晓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杀了侮辱自己的人,也灭了口,他绝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如果晓得──
东方的天空开始阴沉,暗无星月,背後的落阳只剩馀烬,勉强映出毫无道路的归途。
──全部都会结束。
***
陈沅不是没听说过岩山地动有多可怕,运气算是很好,只碰到一次规模很小的地震,地面稍微裂开及晃动而已。
陈沅走到隔日大约九点或十点──他凭著太阳升起的角度推断──就走出了岩山范围,周围开始有了绿意,他甚至找到一条未乾涸的河道,补足水分,并尽可能的把自己弄乾净,身上恶心的瘀痕,他用匕首划开,也许会留疤,但他不能冒险让兽王发现这些痕迹而起疑。
顺著河道走,有时候会看见一些动物在河边饮水,陈沅远远避开了,他不能分辨那些动物有没有危险性,这时候他开始後悔方才划出伤口的举动,也许血味会把肉食的野兽引来。
陈沅一直勉强自己多走些路程,不断鼓励自己也许再一小段路他就会看见人烟,但始终是失望的,他又饿又累,终於放弃地找了棵树爬上去,他打算晚上在这里休息,树上也许会安全点。
把路上找到的几颗鸟蛋拿出来,这是他能找到唯一的食物,不管生蛋的腥味陈沅全数生吞下,怀里抱著匕首,靠著树干几乎立刻就睡去。
「痕迹到这里为止,分开去搜。」
陈沅睡得很浅,稍有声响他就清醒,更别说是这样清晰的人声,就在底下。
黑鸦鸦的一行人,又是晚上,他根本看不清楚来人,只能判断人数不少,都骑著马──其实深渊没有马匹,只有很类似却更凶恶的动物,但都被拿来当坐骑,陈沅就这麽称呼了──陈沅把自己藏得更深,屏住呼吸。
他们在交谈,但是声音压得太低,他对深渊里的语言也不是太熟,无法分辨他们说些什麽,只抓到一个字眼,他一天也许要听见上百次的。
「……猽王陛下……」
瞬时,陈沅耳中鸣鸣作响,他只听见开头那个尊称,剩下的什麽都听不见了,等到回过神,发现他们正要离开。
陈沅张口,声音却哽在喉头。不能见他。一瞬间他只有这个想法,现在还不行,身上痕迹还在,可是……
他们已经走到稍前方的一小块空地,没有树木遮蔽,月光洒在他们身上,陈沅模糊地看见其中一人,那始终烙印在他眼中,让他用去人生的三分之1来记忆的背影,挺直的,坚定的,高傲而优雅。
回不去了…。
他做不到,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兽王身边,那一分一秒都是折磨,他可以忍受强暴,他可以勉强自己抹煞他人的生命,他可以忍受别人鄙夷的目光苟活──只除了兽王。
兽王不是傻瓜,一厢情愿认为他会简单地被愚弄过去,这样的自己才是傻子。
他会发觉…然後……
陈沅闭紧眼睛,林中一片沉寂,兽王一行人已经离开,连马蹄声都听不见。
狮子踢到铁板(61)
(61)
「小沅,怎麽不出声。」
陈沅惊愕抬头,那以为已经远去的男人正蹲在他身前,枝干上彷佛一点都没有承受他的体重般毫无动摇,男人挥手让人撤去武装。
翼族收起翅膀降落地面,兽族也放松原本紧绷备战的身体,收起利爪。陈沅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成为十几个异族攻击的目标。
兽王的脸有些疲惫,目光上下游移著,陈沅一瞬间觉得无法呼吸。
「匕首…不要这样握,你差点伤到自己。」
兽王的视线已回到陈沅脸上,缓慢却强硬地取走匕首──那刃锋正搁在陈沅颈间。
「你还好…」接触到陈沅的目光,兽王没再说下去,只抱起陈沅,用披风紧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