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凋谢,严冬幻化为一匹白色骏马飞驰而来。风中,一切根基在摇摇欲坠,惊雷把江南黑瓦劈成一节节痛苦蠕动的蚯蚓,血液已经凝为屋檐下的冰凌,只剩下屠宰自己的勇气。城墙脚下已绣满蚁穴,千年混凝土被蝼蚁们丝线般的牙齿勒碎,变成美丽轻盈的沙粒。
只需一掌风,就能摧垮一座城池。
我想象着这个名叫钟新的男人——他是男的,他在北京,这些勿庸置疑。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他是何职业?多大年纪?与母亲是如何相识?……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我来一一解开,就像中学时所做的证明题,用尽可能少的已知条件来求得最有说服力最准确的证明。
胡同里传来《京华时报》、《法制晚报》等报纸的叫卖声,声音是报亭的老板预先录好的,并非现场直播,一场公开的叫嚣的预谋。
手机许久没有动静。
我有些失望。自从发现母亲的秘密,钟新就再也没有发来只言片语。8个月,整整8个月,不问生死。气若游丝并不等于销声匿迹,毕竟,线还在。这手机,却如同被装了定时炸弹,又如被置了窃听器。我猜不出钟新不回短信的原因,难道真的如他所说的相忘于江湖么?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1章(12)
我思考着下一步。
假如他真的不回短信怎么办?那自己不是白费苦心吗?在手机完全坏掉之前,我决定必须坚持不懈的把短信发下去,只到他回复为止。
想到这儿,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湖北女店主接过钱,笑眯眯地说:走好。我点点头,下了台阶。
胡同里站了几个卖菜的农民,他们把菜蔬摆成整齐划一的几何图形,在寒风中观望着。丁字形胡同的尽头,偶尔闪过几辆自行车,东来西往,在视线里交织着,也如那些菜蔬一样,成为一种游戏。
我决定换一钟语气发第二条短信。在走出胡同口的时候,第二条短信已经到了钟新那里。
“钟新,我是莹。我想你。”这样的文字对于母亲来说也许是种亵渎,但是,在这场神秘的爱情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惊心动魄呢?漠然、无知,也许才是最可怕的。
胡同的拐角处在卖《法制晚报》,一个铁喇叭喋喋不休的对路人说:“法制晚报法制晚报法制晚报法制晚报法制晚报……”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会成为真理。仰头,刚才还明亮的天在法制“晚”报的劝说下果然暗了下来。
异乡的茫然就如这眼前渐近的天色,昏暗无边。我甚至想到了退缩。想起母亲,想起父亲,拨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宝宝,吃饭了吗?北京冷不冷?还好吗?快点回来吧!”
我说:“爸,您放心吧。我今天赶了两场招聘会,北京机会很多,您就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我要挣钱给妈妈看病。”
“傻孩子,在外面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父亲的声音透着怜爱。
“爸,你也是,别太累着。妈妈现在怎么样?”
“还不是老样子。”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它,落到耳里,成为我的乡愁。
13
又度过了茫然、毫无意义的一天。
钟新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两条短信大概还不足以打动他那坚硬的心。我怀疑他的手机关机或者换了号。于是,我决定冒险试一试,准备直接拨通他的电话,一声不吭,然后很快挂掉电话。和他通话,是万万不行的,倘若露了马脚,我将前功尽弃。
一进平房院子,我就听到了何大爷的声音,大概又出什么事了。现在好像一直是何大爷在主事,肥胖的何奶奶已经好久没到院子里来。在各家小窗映出灯光的照射下,何大爷青铜色的瘦削面孔如一个话剧演员,激动,他的唾沫浇灌着因长久发言而略显干涸的语言:“又堵了,掏了一下午,我今天就守在这儿跟你们一个个地说,以后不要再把什么菜叶儿呀茶叶末呀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水池里倒,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下水管堵了,不方便的是你们,这还是大冬天,赶明儿到了夏天,你们弄堵了,那个臭味儿你们自己尝去!”
我就站在何大爷旁边听,平房的铁门“吱呀”一响,严大姐推着自行车进门,从超市回来了。
“何大爷,怎么啦?”严大姐人没站稳,急切地问,好像她专门为何大爷的事赶回来的。
何大爷转过身,清了清嗓子说:“又堵了,掏了一下午,我今天就守在这儿跟你们一个个地说,以后不要再把什么菜叶儿呀茶叶末呀乱七八糟的东西往水池里倒,我都说了一百遍了,下水管堵了,不方便的是你们,这还是大冬天,赶明儿到了夏天,你们弄堵了,那个臭味儿你们自己尝去!”
严大姐接过何大爷的话说:“是啊,住在这里都要自觉,有的人,素质就是低,明明知道下水管会堵,还往水池里丢东西!”边说边去收她早上晾在院子里的被单。被单从绳子上取下后,还僵硬着身子,如一张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千张皮。
“对了,小严,你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已经过了一天了!”何大爷说。
“哦,知道了知道了。这几天忙着忙着就忘记了,明天下班回来交可以吗?”严大姐边说边掀她家的厚布门帘。何大爷怕她进去没有下文,赶紧说:“今儿有钱的话就交了,我也难得碰你们,既然租房,我觉着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好,一是一、二是二,实在。”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1章(13)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我开了自己的房门。本来准备此时拨钟新手机的,但如此热闹的声音背景很容易引起钟新的怀疑,我决定等安静下来再拨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