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所说尽量抽时间看我的那天,却从电话里听到他惊恐的声音,他说:“对不起小莹,我发现我岳母一直在跟踪我,来不了了,抱歉。”
我异常震惊,我不明白他的岳母为何会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我在电话里追问着,钟新烦躁地说:“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她是我大学时的老师,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我说:“我还是不明白,钟新。”
钟新不再解释什么,挂了电话,消失在我的耳道里。
每天面对死亡的我对爱有了更深的体验与感悟,再加上见面的艰难,我更加珍惜与钟新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盼望他来到我的小屋,为了迎接他,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我洗手的程序相当复杂,先是用消毒液,然后用香皂,最后用洗手液。上班虽然是戴手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的手不干净,或者说潜意识里害怕钟新知道后嫌弃我怪罪我。洗手的过程中,我甚至觉出了自己的变态,我的左手与右手之间总相互厮杀,彼此要揭掉对方皮那般凶狠。以前,我的指甲很长,并且还涂了浅红的指甲油,现在,早剪掉了,我害怕里面藏上细菌。
有一次,钟新拉过我的手,细细打量后说:“小莹,你的手并不脏啊,干嘛那样洗?好奇怪。”我触电似地缩回手,好像被钟新发现了某种秘密,说:“习惯了,我从小就喜欢洗手。手上细菌多。”
钟新说:“我知道细菌多,但你也未免太夸张了。这样活着累不累呀。”
我说:“我累了。”于是倒在床上。
钟新也会笑着说:“我也累了。”也倒在床上。
我们是彼此的食物。
我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激情的生活。
有时钟新会微笑着看我,说:“小莹,你的女儿漂亮吗?”
我脸一红,说:“漂亮着呢。”
钟新说:“我想有个小女儿,就像你小时候那样的古怪精灵,我猜也一定有男孩子愿意跟在她后面走。”
我和母亲的情人第9章(7)
我看着钟新,他的眼睛深沉深邃。
有时,钟新看上去那么疲惫,他熟睡着。我趴在床上专注地盯着他。他正在梦乡中,如同一个临近而又遥远的童话,他一直在我的记忆中成长着,由笨拙到流畅,他的呼吸有时很不均匀,脸也好像比以前消瘦了许多……纯净的忧伤的沧桑的空气到底使我的眼睛潮湿了,我害怕,害怕这幸福逃走,我不敢深想,只是睁着眼,牢牢地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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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一天晚上,我靠在床上看书,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抬头,愣住了:竟然是一个老太婆。阴郁陌生的面孔使人害怕,我不禁后退一步,她嘴角往上翘了翘,算是表示友好,一只脚在没有我许可的情况下,已经向前迈了一步。
我说:“请问,您找谁……?”
“就找你。”老太婆语气肯定而干脆,这使我更加吃惊,我又后退一步,她顺理成章迈进了我的房间。
“我注意你好长时间了,”她不客气地在我床沿坐下来,说,“你好像在殡仪馆上班。”
我愈加吃惊,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老太婆盯上,我既非特务又非间谍,完全没有任何情报价值。
“我们聊聊吧。”她说。
“聊聊?对不起,从何聊起?”我把双手摊开,往上托了托。我确实太小看她了。
“文学,怎么样?”她说,“卡夫卡,还是杜拉斯,或者,托尔斯泰?”
我惊讶地差点跌倒在地,扫了一眼,她很认真,忙镇静下来,笑了笑,说:“行,聊聊就聊聊吧,反正我也闲着没人说话。”
“喜欢杜拉斯吗?”
“哦,喜欢。”我口里木然地回答着,心里却一直在猜度她的身份和来历。
她说:“杜拉斯最初的性感受是从一个越南男孩柔软的生殖器上获得的。她的第一个情人是中国富商的儿子,作为一个生活上没有着落的白种女人,杜拉斯的母亲不能不半闭起眼睛允许15岁的女儿与中国男子交往,并且让她像妓女那样向自己的情人索取性交的报偿……”
“对不起,我不明白您说这些话的意思,”我打断她的话,态度冷却下来。
“你听我说完,我不会打扰你很久的。《广岛之恋》的女主人公在与日本情人分手时说:我会忘掉你的,我已经忘掉你……无论是中国情人还是日本情人,都不会开花结果,虽然忘掉很难。”
“对不起,您说这些,想要表明什么观念呢,与我有关吗?”我说。
“《情人》的象征意义在于:文化上的交流是不可避免的,而“百年好合”式的婚姻却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喜欢写作,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再说下去,我想我会发疯,于是,我站起来:“抱歉,我想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