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无聊,心思又转回来了,重新和之扬搭界起来。然而自己一旦想到之扬,夜开花就像之扬身后一只萤火虫,无声却有光地随了上来。
草草地想了一会,还是觉得没意思。
天慢慢地暗下来,那暗得不慌不忙的天,不能暗到彻底。前面的山还是白皑皑的一片。再往前就是南山畈了,没有村子,没有人影。有人可能又在缸爿山那边打猎了。但这会没有听到沉闷的枪声响起。
一条狗从村子提花山下村道里窜出来,朝海红“汪汪”了几下,后面有人在斥它。
“畜生!现在鬼叫什么?去——”
从村道出来好几个人,其中有两个扛了枪。那种长筒子的土枪。
夜开花走进之扬家的阊门,之若正在院子给雪人装扮。她大概玩雪尚未尽兴。母亲玉环和二女儿之琴还在屋里吃饭。见夜开花到来,大家又热情相迎。
“姐,”之若放弃了玩雪人,和夜开花来搭话。似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和夜开花说,还将嘴附到夜开花耳根。
夜开花见之若有话要说,稍弯了腰将自己的耳朵递给了之若。
“刚才我哥说梦话了,喊着‘姐’。你知道他后来怎么说吗?”
听到之若说起之扬的梦话,心里特别想知道。何况之若已经说了,哥在梦话里喊“姐”。夜开花不敢直腰,继续等之若把话说完。
“我哥说,‘姐,你别把我的斑鸠赶走了,我要开枪了……’。”
之若说着“咯咯”地飞笑起来,从她口腔里出来的热气,直往夜开花耳朵孔里灌。
“你哥还没醒?”夜开花心头热着,问之若。
“醒过一次,又睡了。太有意思了。姐……”
夜开花也被之若给逗笑了,她扶着之若的肩头,走进厨房。
第九章
“嘭——,啪——”
声响引发了山谷的回音。那不是什么人在山里打猎,而是村子上有人燃放爆竹。过年把人们的心情带往某个高处,那高处好像应有尽有——物质与精神,被集中了起来。人们用各种方式去消费,去索取,同时也祈求明天,明年,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可以消费和索取的物质与精神。
雪化去了,村子的晒谷场搭起了台子。这个晚上的夜场,戏班子的开场锣鼓刚刚响起。刚才的爆竹,有几响还是戏班子人放的,他们送戏来,也送来吉祥,给这个村子,也给自己戏班子和戏班子人。
之瑛带着两个妹妹来到戏文场,之瑛给妹妹们买了一人一包瓜子。
“姐,我还想吃葱油饼。”
之若接过之瑛的瓜子,依旧不满足。
“这还不简单,姐给你买去。”
东墙弄的三姐妹不能说完全长大了,但她们都在变。这三姐妹确实是荒地村里上眼的三朵花。不仅仅因为她们美貌,还因为她们之间的和睦相处的情分。姐姐有姐姐的样子,妹妹有妹妹的腔调。她们是平凡的,但又是幸福的。
之瑛拉着妹妹们来到葱油饼摊前。
“要几个,自己拿。阿琴,还有你。”
“姐,我不要了。”之琴是真的不要。之琴本来就不馋,她嗑着瓜子已经满足了。
三姐妹离开葱油饼摊,朝戏场的一个角落走去。那边有一块高地,站着或者坐着都可以看戏。
“姐,你说晚上阿欣姐把哥找去是为了什么事?要不阿欣姐肯定会跟我们一起来看戏。”之若问之瑛。
“不知道。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之瑛回答。
之瑛听之若提起阿欣姐和哥,心里不是什么也不想。她也快二十岁人了,思想不会像之若那么单纯。但她不能把自己想的说出来给妹妹们听。
提起了阿欣姐,之琴也接上来说。
“姐,你说阿欣姐和人家结婚了,就会跟人家去部队吗?”
“应该会吧。”之瑛吐掉瓜子壳,回答之琴。
“要是以后姐走了,我肯定会很想她。肯定很想……”之琴情绪里带着对夜开花的依恋。
“我也会想。不过我自己也会离开村子。姐,我想去大城市读书。像上海,或者杭州。北京太远,我不想去。太远了,更加会想家……”
“若若,姐,上次我听妈说过。妈说,要是将来你哥能给你们找一个像阿欣姐这样的嫂子,就好了。你们说,他们俩这么好,为什么不处对象?”之琴说话,不再磕瓜子。
“今天你们俩怎么了?”之瑛扭头看看两妹妹。
“我听到刚才人家放爆竹,想到阿欣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了。所以……”
“姐出嫁,不一定马上就走。你们担心什么?”
之瑛心里不是不担心夜开花会离开,但她毕竟人大了,知道得多,想得也开。她劝着妹妹们。
闹头场的锣鼓停止了响,戏场顿时变得安静了。不过那份安静只是相对的,去了这份安静,还有场子里面的那份热闹,人们哄闹着,有高声嚷嚷,尖叫,还有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