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瘦啊。。”半天,我象是自言自语地说。
他又笑了笑,还是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漂亮的眼睛特别温柔,好象看着一个傻孩子似的。我不好意思地咧咧嘴,胆子也大了点,一把抓过他的胳膊放在我腿上,替他挽上又长又宽的袖子,露出差不多只有我一半的手腕子,手腕侧面深陷进去血管被扎得快烂了似的,带这淤血肿得老高,团团紫黄。我知道他得胳膊血管细只能扎这里,也知道扎这儿特别疼,可是没想到这么惨不忍睹。
他立刻把袖子拂下一点:“干嘛啊,冷着呢。。。”
我噌地站起来:“这都什么护士啊!我就那么嘱咐他们都不行!。。。还得找老康去!”
柯念一把拽住我,推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床上。这么几个动作他已经有点喘气:“谁输液抽血都得扎成这样,三两天就好了,看来你真是没得过病。。。再说康院长帮了多大忙了!我住这儿心里已经特不塌实了。。。”
说着他赶快垂下眼睛,停了好一会儿,小声说:“你们吃水果吧。我们同学说果篮里的水果烂的快,得赶紧吃。”
老秦本来站在桌子那儿装模作样地看报纸,这会儿跑过来,瞟我一眼,一手轻轻拂在柯念后背上,一手拉起他的胳膊领到果篮前,老秦微微低下身子侧着脑袋,从下往上看着柯念的眼睛,象哄孩子似地说:“柯念来给我们分配。”
“这还计划经济呐!我不接受分配啊!”丁引子拿着一本书从厕所里出来,看看水果篮子说:“我吃西瓜。”
“你倒不傻。”老秦看看柯念说:“咱不给他吃,咱们还得吃呢。”柯念终于又笑了,虽然有点勉强,还是让我松口气。他伸手抓出一个溜圆的黄皮小西瓜搁在丁引子手上,回头跟秦川说:“还有呐,壁橱里还有一个大的呢,待会儿咱们一块吃。”
小秋也不看电视了跑过来,眼睛往篮子里扫了一遍对柯念说:“我想吃山竹和毛丹。”
这下柯念真的笑了,我瞧见他尖尖下颌旁边的两个小酒窝是那么可爱:“你们真听秦川的啊?他开玩笑呐,自己爱吃什么就吃了什么。”
话音没落丁引子已经抓了一把毛丹,小秋立刻嚷嚷起来,丁引子不紧不慢地躲着小秋的爪子,嘴里说:“我也爱吃啊……………………就许你吃?”
柯念忽然转过头问我:“你吃什么?”
“我啊。。”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挺不自然地假装过去瞧瞧:“我随便。。。不太爱吃水果。”
“我给你削个梨,吃吗?”柯念在三个大白梨中踅摸了一会儿,拿出一个最大最圆的笑着问我…………其实那都是一边儿大的。
“吃,吃!”我体会着他的小动作,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塌实,上去高高兴兴接过来:“水凉,我洗去。。。这么大个儿我吃不了,咱两一块儿吃。”
柯念看了看我:“咱们俩不能‘分梨(离)’,这你都不知道?”
“对喽,”老秦也拿出一个梨在裤子上蹭了蹭:“有机会还是分桃吧。。。得了,我帮你们咬一口吧,这就破了。”
“我也帮你们咬一口!”小秋说着捅一下丁引子:“你也给咬一口,听说人越多越好,这样就安全了!”
这样就安全了么。。。我瞅着他们,手心里突然出了一层冷汗,小秋仍在叫着:“老四,你没见过彩电啊?过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我觉得心跳特别清晰,一下一下,越来越重,腿开始酥,一阵晕旋,只听见老秦又说了一句:“你们这几张血盆大口都招呼上去,这梨也就剩核了。”
第十七章
“什么就大呼小叫的,小老婆哭大老爷呐!”我一挺身站起来,推开老秦他们关怀的胳膊:“就是没吃早饭饿的,这算什么啊,你们没见我们班那帮节食的女生呢,把自个饿的逮那儿倒那儿,真比要饭的还惨。”
没人笑也没人说话,他们全看着我。
“干什么啊你们,什么眼神?向遗体告别呢?”我活动活动手腕,虽然还挺酸,不过总算使得上劲了。
“陆离。。”我抬起头,柯念站在那儿,脸上又是那种让我最难受的表情,他紧紧拧起的眉头下面,眼睛里的痛苦一股一股向外涌着,几乎让我招架不住。好一会儿了,他声音有点模糊地问:“你怎么了。”
我看着他笑了笑,嘴边的话硬是出不来声。
忽然,我听见自己说:“柯念,你就赶紧好了吧!”
我看他嘴唇一皱,立刻转身进了卫生间。
“真他妈的感人,”丁引子松开一直扶着我的手,逛到门口的椅子坐下,剥了一根香蕉慢悠悠地吃着:“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貌,一个多愁多病的身,老大你可得补补肾了,留神年纪轻轻就不中用啦。”
我没打算理他,突然,“丁引子你这个贱货!”老四站起来吼了一声:“你还是不是人养的!你还会不会说人话!”
“得啦!”老秦一拍桌子。
“哼,”丁引子捋捋吃剩的香蕉皮,眼睛不抬地说:“老四,你以为你自己真关心他们啊?要不是一班那许蕊给你的生日卡上写了什么‘让我们的友谊之树常青’,你能是这个德行?你失恋是你自己的事,少拿我出气啊!”
“丁引子!我今天非。。。”老四的狠话被敲门声打断了。
老秦看看表:“该打饭了。”说着他瞧一眼要气炸的河豚似的老四,用下巴指指丁引子:“贱货,打饭去。”
老四作了一个要笑的表情,立刻又忍住了,从床头柜里拿出柯念的饭盆递给丁引子:“先涮涮啊。。荤的别打,柯念吃不了。”
丁引子看看我们,白了一眼拧身出去了。
“柯念,”我轻轻敲敲卫生间的门,里面哗哗的水声。
门开了,柯念低着头出来,两手凉水泡得红通通的。“你洗什么呢?瞧这手泡的。”我拉起他冰凉的手,拿毛巾给他擦干了,紧紧攥住渥着。他还是低着头,我有点着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话。
忽然他抬起头,紧皱着眉头跟我说:“我。。保证能好。。其实已经好了,真的!。。。你一定得注意身体啊!”
“恩!”我笑了,使劲一点头。
“对了,”看着老四他们一直看电影似的盯着我们,我用眼神支使他们一边儿呆着,把柯念更拉进一点,紧攥着他苍白的特别瘦长的手,小声说:“听说你绣东西呢?”
他笑了笑。
我一阵心烦意乱:“你以为你是大姑娘呐?恶心。。。”
他没生气:“我答应过你,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再说别的我也没法送你,你什么好东西都有。。。”说着他笑的更柔和了:“你要不嫌这个土,以后就留个念想吧。”
“你干吗啊?留什么念想啊?你不是说你没病吗?”我狠狠地捏着他地手,几乎是叫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