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人的椅背都放到最低,又抬起座位中央的扶手,江涛微微侧身,躺靠在她怀里,手臂横在腹部,脸全埋进了她颈窝。鼻息喷在她的颈项,沉重而且不稳,莫龄龄心里焦躁不安,频频看表,不时地轻声安慰,
“再忍忍,马上到了啊。”说道最后竟带了哭腔。
微凉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腿,“…疼的是我,你…倒哭了,别人…在笑呢。乖,没事的…”
他听起来虚弱极了,却偏偏是这样的声音让她镇定下来。
剩下的时间,她一直陪他说话,想尽了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熬了一路,飞机总算着陆,在机坪缓缓滑行最终停下。因为情况特殊,通道连接好了之后,他们被安排先下机。他疼得很厉害,哪里还能走路,工作人员取了辆轮椅推着他出去,走的是特别通道,一路畅通无阻,远远地就看见顾展朋一行人等在那儿。
从机场去医院,一路车子开得飞快。她陪在江涛身边,他疼得面色青白,两腿微微曲着,脸侧向她在的一边,眉心紧皱,汗珠不断的从额头滑下,一侧的头发被浸得透湿。她就这么看着,忘记了说话。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他微睁了眼,眼神有些涣散。
莫龄龄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她早已发不出声音。
“…不要怕……顾展朋…不是在这儿嘛…”
太害怕,太紧张,说不出话,也不记得之前在说些什么,此刻只晓得点头。
之后,他仿佛是昏睡了过去,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一路都没有放开过。
接下来的程序快得惊人,从医院进口到手术准备室,周围簇拥着的人全数停下,莫龄龄抬头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这是要进去了。
顾展朋这时正推门从旁边的准备室里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就绪。
莫龄龄蹲下,靠近江涛耳边,轻轻叫他的名字。
他费力地睁眼,意识却有些不清,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着她的眼神空洞,无助的像个迷路的孩子。
十指缠绕,谁都没松手。
顾展朋笑了笑,对莫龄龄说,“要不一起进去吧?你陪着,他也许好过点儿。”
“可以吗?”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去,“我陪着你,好不好?”
这回,他的思维终于逐渐清晰起来。“…休息一会儿……等我…出来……”
他忽然笑起来,眉眼完全舒展开,嘴角微微扬着,除去青白的面色,真是好看极了。终于松开手,抬起抚过她的刘海。没有言语,不用眼神,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彼此便能读出对方的心思。她闭上眼睛,与他靠得更近,任那冰凉的唇在自己的眉心烙下印记。
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红灯亮起,一路紧张到现在的她才
48、第48章。。。
突然觉得全身像被抽空了似的,倦得连动动手指的气力都没有。
手机在衣袋里震动,她愣了一会儿才掏出来接起,
“秦医生…”
“你终于回来了……”
*
和秦韵通完电话,有护士过来带她去江涛的病房小憩。守在手术室外只会给人压力让人紧张,在哪儿等都是等,她要保存些体力振作精神才能好好照顾他。
跟着小护士,一路走出手术区,穿过普通病院,忽然听见歌声。
莫龄龄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
“莫小姐,还没到呢,这间不是…”带路的小护士一脸疑问的与她说话,莫龄龄却彷佛全然不知,所有注意力都被歌声吸引了去。
那只是间极普通的病房,两张病床,一张空着,另外一张上躺着一位婆婆,床边坐着的大约是她的老伴儿,正拿着水果刀仔细地削苹果。两床被一张不大的桌子隔着,桌上架着台老式录音机,黑色,挺大,因为老旧,音质很差,甚至都能听见磁带转动的“咯吱咯吱”声。
那么熟悉的旋律。老歌,她最爱的那首《俩俩相望》,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有何妨
日与月互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间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她喜欢这样安静的旋律和歌词,却更爱原著金庸笔下的文字。曾经拜读多遍,却因时间久远而逐渐淡忘。此刻,竟毫无先兆的,记忆全数回来。
“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吉藏凶,凶藏吉。
富贵哪能长富贵?日盈昃,月满亏蚀。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展放愁眉,休争闲气。今日容颜,老于昨日。古往今来,尽须如此,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好一个“吉藏凶,凶藏吉”;
好一个“地下东南,天高西北,天地尚无完体”;
好一个“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